机遇性成长：华林的墓志铭
机遇性成长：华林的墓志铭
孙树华，男，42岁。河南华林集团董事长，2004年福布斯（中国）百富榜榜上有名。十一年前的一场车祸，让他变成了只有生命体征的“植物人”，但八个月后，他奇迹的康复了。现在，华林集团陷入了资金链断裂的漩涡中，他能使奇迹再一次出现吗？
2005年2月2日，《南方周末》发表了一篇题为：福布斯富豪孙树华身陷困局的记者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种传言纷至沓来，把原本备受推崇的华林推到了无底深渊。
2005年3月2日，本刊记者来到了处于“风口浪尖”的华林集团总部??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在与华林总部大门口的门卫费尽了口舌之后，在办公室主任梁中海的“邀请”下，本刊记者终于进了办公大楼。但被严重警告不可以拍照。梁中海对记者说：“非常的抱歉，我们现在是非常时期，因为外界对我们有很多的负面报道，暂时不接受采访。如果想采访，必须经由周口市和淮阳县两级宣传部的批准。”
之后，本刊记者就被很客气的“塞”进车里，送到了县委宣传部。
在淮阳县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张广启接待了本刊记者。经过张广启的一再要求，华林集团来了两位中层领导，关丽和一位姓钟的博士。本刊记者和他们二位交换名片，被告之没有。当询问他们的职务时关丽女士说：“我是分管财务的，钟博士是我们集团的顾问。”
关丽告诉记者：“当前有媒体说，华林集团在2004年各项贷款总额一度高达48亿元，远远超过我们的资产总额，这是不负责任的。我们实际贷款总额是13.16亿元，其中，农业银行9.06亿元，其他银行贷款4.1亿元。”
关丽说：“根据河南经纬会计事务所有限公司（2004）第6015号审计报告显示，我们集团负债率为39%。”
如果真如这位财务人员所说，华林就不会对记者的来访如临大敌。当被询及为什么会受到媒体的攻击时，那位久未开口的钟姓顾问，一语“道破天机”，华林今日之困，是缘于家族式的企业管理。
家族控制形成
在不少淮阳人看来，早年的孙树华并没有多少“传奇”之处。“出身寒门，从小失学，炸过油条，卖过烧饼”，这些经历在贫困的豫东地区并不鲜见。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孙树华也许将永远无法实现从一个“破烂王”到企业经营者的转变。淮阳的许多人传言，孙树华当年遇到了“贵人”。
孙树华废旧塑料购销生意达到一定规模后，吸引了一个上海客商来洽谈长久合作事宜。客商明显具有上海人特有的精明，前两三天只是到处转转没有表态。孙树华没有什么奢望，尽着本分好吃好喝热情款待。
又过了两天，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上海客商突然身患重病，住进了淮阳县人民医院。孙树华在床前伺候了一个多月毫无怨言。在父母的面前孙树华是一个孝子，在上海客商面前，他充分展示了一个农民的朴实和厚道。在孙树华的照料下，上海客商很快痊愈，下床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兄弟，我要在你这儿建厂，交给你来干！”
1993年前后，上海客商与孙树华合作办起了一家农用地膜塑料加工厂，实现塑料地膜的就地生产和销售，随着规模和质量的提高，部分产品还销到了省外。
孙在当地还有一段家喻户晓的传奇故事，就在他刚刚掘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据淮阳的一位官员介绍，大概有300万。1994年5月，一场车祸发生了。腹部器官发生严重错位的孙树华被送到医院时已是奄奄一息。当时，医生连连摇头，向家属暗示救活的希望不大。抢救结果是孙树华与死神擦肩而过，但却成了仅有生命体征的"植物人"。不过，谁也没有料到，孙树华会在8个月后神奇康复。
经过一段时期的休整之后，孙树华开始“发力”：1997年8月，他将树华塑料厂更名为淮阳沪光塑料有限公司，并迁至淮阳县城。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孙树华又相继创办了华林塑料篷布有限公司、淮阳华洋贸易有限公司、淮阳土工膜有限公司、郑州福林塑化有限公司。2001年，孙树华以上述企业为紧密层，又组建了河南华林集团。
但这时华林的家族式管理的弊端开始显露。孙树华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都在集团身居要职，大哥是集团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二哥是分管财务的副总，妹妹是华林集团子公司华林教育的总经理。并且各自成立了几个形同自治的业务分公司。
孙树华完成最初的原始积累时，有很大的偶然性。在经营小企业的时候，他自己的一套管理方法还管用，但当企业做大了以后，孙树华还在做偶然性的梦。这种偶然性让他无论在战略、决策机制等方面都出现了必然的失败。
2003年8月，孙树华的两个哥哥重组总资产2.4亿元的河南四五酒厂；10月29日，孙树华与河南省南阳市签署协议，建设天池岩水电站，拟投资72亿元；11月中旬，孙树华的妹妹孙树玲投资两亿元的华林鲲鹏中学在河南省周口市开工建设。
但是，原河南四五酒厂办公室有关人士向记者证实，华林集团以资产租赁形式取得、对外宣称“可实现年产值2亿元"的华林四五酒业有限公司已于2004年12月被周口市川汇区人民政府重新收回。目前，"工作组"正在这家企业进行"破产清算"，收回原因是由于发现华林集团"没有能力履约"。天池岩水电站也因为孙树华掏不出钱来，也不了了知。
孙树华公布的简历显示他是初中学历，但当地人都说他连小学也没有毕业。但是，从1990年至1994年，孙树华在河南省广播电视大学学习企业管理的经历看，他的确一直“在谋求着自身知识素养的提升。”
张广启透露：周口市和淮阳县两级政府，曾经多次告诫孙树华要摈弃家族式的管理模式。孙树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从2004年开始，他逐步让自己的亲属离开华林集团。
目前，孙树华的两位哥哥主要负责商水县1200多亩土地的“管理业务”，他的妹妹孙树玲则另起炉灶办起了周口鲲鹏外语完全中学。
把一个企业甚至一个产业的兴衰与一个人联系在一起也许有些夸张，但在华林集团却是一个显见的事实。华林就是孙树华，孙树华就是华林。这是淮阳当地的老百姓对华林集团和孙树华的最直接的认识。
在自己的亲属离开集团后，大权独揽的孙树华并没有停止扩张的步伐，而是愈加“变本加厉”。在这一过程中华林又逐渐涉足建材、建筑、咨询、餐饮、旅游、高速公路等缺乏关联的众多产业。
在淮阳流传着一则孙树华收购县自来水厂的“佳话”。张广启对记者说：“有一次，孙总打电话告诉他的副总，要求把县自来水厂收购了，你们的工作就是不问为什么，立即拿出一个行动方案。”
而那位钟姓博士对此的解释却是让人颇敢意外。他说：“在我的印象中，老板做事就是这样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的形象和信誉就是我们集团最大的财富。”
他说的也是实情，记者在华林集团了解到，华林的职工是在集团厂区内的集体宿舍，都是四层的楼房。单身的6-8个人一个两室一厅。其中有多数的职工是把自己原来的耕地卖给了华林，已经没有生活来源，孙树华现在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从这个意义上说，钟博士的话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孙树华不全是那种小富即安的小农意识，但也给人一种“小人乍富”的印象。在偶然的梦破碎后，孙树华依然不是按照市场规律来运作企业，而是加大了在政府和银行的“投资”力度。
非常之道
据知情者透露，有了塑料加工厂，原来十分质朴、老实的孙树华开始学着与政府和银行打交道，并很快历练出一个深谙人际关系、经营之道的精明头脑。
一位曾和孙树华一起共过事的企业界人士这样描述孙树华的“贷款模式"”：“刚开始创业时，比如能从银行贷出10万元，那么他就敢拿出一半去跑关系，从银行贷出100万元；有了这100万，他会扔出20万、30万甚至更多，从银行再次套取500万......如此循环往复，雪球越滚越大。”
据公开数据显示，华林在各银行的贷款分别为：中信实业银行郑州分行文化路支行1.3个亿，浦发银行郑州分行金水支行2个亿，广东发展银行郑州分行有6个亿，其中2004年度新贷款是1个亿。交通银行郑州分行约2个亿，已经收回。正如华林集团招牌上宣称的那样，其是农业银行重点扶持企业，农行系统给华林集团的贷款多达20多亿元，其中农行周口分行8.9亿元，农行淮阳县支行营业部4.5亿元。这都是疯狂扩张欠下的。
照此看来，孙树华的融资方式实在没有什么特别技巧。应该是很低级、粗糙的，但为什么却能维持这么多年？
有人分析，华林集团到处投标争取工程，某些银行为了所谓的资金安全，地方政府部门出于维护地方形象的需要，也在主观和客观上对此推波助澜。
张广启说：“这些项目根本没有得到有效开发。只要有人说上几句不同意见，下面就有人到处告状。应该问一问，它到底有没有开发的实力，有没有充足的专业人才、相应的技术水平和具体的项目管理能力。”
孙树华只注重企业外部适应能力，导致华林集团立足不稳，一遇风吹草动就倒了。同时华林集团在对内外资源的整合上也出现了问题。
1997年以后，孙树华成了“塑料大王”，然而事实上，孙树华后来真正成名却是因为他与知名公司安彩集团2002年联手拿下了"国家西气东输、南水北调配套工程"---总投资近20亿元的聚乙烯(PE)管材管线生产项目。据华林集团称，该项目建成投产后"可实现年产值18亿元"。
但在争取PE管材这一国家重点项目时，孙树华更乐意将其作为获取国家巨额贷款的一次"融资"来运作。为获取这一国家"南水北调"、"西气东输"重点工程的配套项目，孙树华才联手安彩集团，使其在这盘棋局中扮演了一个"托儿"的角色。如今国家项目与巨额贷款均已落入孙氏囊中，安彩使命完成，自然要让其全身而退。
而随着安彩集团的一则公告让华林集团彻底滑向了深渊。2005年2月16日，河南安彩高科股份有限公司公布了澄清公告。
公告称，南方周末刊登了记者文章《福布斯富豪孙树华身陷困局盲目扩张惹的祸》，各大网站相继转载，该文章报道“……河南华林集团与上市公司安彩集团2002年联手拿下了“国家‘西气东输’、‘南水北调’配套工程”-总投资近20亿元的聚乙烯(PE)管材管线生产项目”表述有误。河南安彩高科股份有限公司从未与河南华林集团合作，有关以上项目系河南华林集团与河南安彩集团(下称：安彩集团)的合作，安彩集团系公司母公司安玻公司的控股股东。据悉有关合作项目已于2004年中止，安彩集团正在采取相关措施向其追讨出资。目前，公司生产经营一切正常。
据当地银行的一位员工描述，双方的不和，一直在银行的“监视”之中，对华林的贷款也是忽紧忽松。到2004年年初，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一出台，银行借势开始压缩对华林的贷款，对已经发放出去的贷款追讨工作也开始展开。从这开始媒体才有了银行逼债的说法，但由于采访的障碍，本刊记者在郑州农业银行和广东发展银行，对逼债一事进行求证，但均遭到了拒绝。
但2005年2月20日，河南省银监会发布预警公告，提醒各大银行华林集团可能存在的贷款风险。这让所有的传言得到了证明。
一座黄河大桥，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这样的故事或许有些残酷，不过现在看来，华林集团连这样的"救命稻草"恐怕也抓不住了。据河南省工程咨询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称，目前，河南省政府部门已初步决定将郑州黄河三桥项目的规划由原来的"一般公路"改为"高速公路"，正在考虑更换业主。同时，记者了解到，华林集团旗下的三元化工目前已进入破产清算程序，孙树华赖以发家的沪光塑料厂也已被出售。
记者在黄河三桥的招标资料中发现，该项目将采取BOT模式。也就是说业主方必须有35%的现金才能拿到这一项目的"门票"。按总投资23.9亿算，业主前期现金要有近8亿元，而作为大股东的孙树华至少要有5个亿，就算现在这个项目还是他的，这对于身陷困境的孙树华来说也将是一道难题。
孙树华在“跑关系”上惊人大方的同时，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社会活动家。
双面孙树华
据张广启介绍，2005年孙树华又有大手笔，将与土耳其前祖国党副主席、前国家部部长哈里力·屈武功先生联手创建土尔其?中国经济贸易发展有限公司，建设“土耳其(郑州)商贸中心"和"土尔其·中国城"。
而这也是孙树华给政府挣“脸面”的工程，从而使政府更加重视他。
孙树华曾获得了“河南省乡镇企业优秀经营管理者”、“河南省十大财富人物”、“全国优秀乡镇企业家”等多项桂冠。2003年，他又当选为淮阳县政协副主席、河南省十届人大代表。
尽管有多项荣誉加身，但孙树华作为一名企业家在对企业能预见到的风险控制、经营业绩、产品开发，却是到了漠不关心的程度。
对1月28日，《南方周末》对华林的质疑，还有后来《第一财经》怀疑孙树华向国外转移资产，华林集团乃至当地政府都三缄其口。是沉默是金，还是麻木不仁？当记者就此事询问张广启，而他却说，我们有反应。接着翻出了一张2月24日的周口日报，但只有寥寥数语??昨日上午，华林集团董事长孙树华携夫人为某某贫困学生送去了多少多少钱。就算是对孙树华夫人不在国内在德国的一则澄清公告。
与漠视危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孙树华对当地的“善举”却每次都是大张旗鼓。2004年间，孙树华虽然置身困境，但仍坚持耗费巨资为供奉于淮阳县太昊陵的伏羲、女娲像重塑了金身。据华林集团内部报纸《华林》报道，是年9月26日，由全国著名雕塑家李万里担纲设计的两尊塑像在京铸成后，孙树华亲自护送至淮阳，并举行了盛大安放仪式。
但他的这一举动被当地的人看成是对政府的回报。"他们有6亿元的银行贷款要还。"张广启告诉记者，但资金短缺使还贷变得非常困难，在银行的紧逼之下，淮阳县财政部门施以援手，匆忙之中替华林集团偿还了部分资金。记者经过采访该县的许多部门了解到，这笔资金的数额在6000万元左右，其中包括淮阳一中为扩建校区从银行贷的1800万元款项。一个国家级贫困县举全县财政之力替一个民营企业"还债"，这在当地历史上绝无仅有，人们从中也可以看出华林集团在当地的地位。
“慷慨”的孙树华还有另一面。2003年以后那些原来替华林集团拉货的司机都不愿在干了，因为华林欠的帐已经一年多没结了。当年卖地给华林的农民更有意见，原来说好的，地卖了以后，可以到华林工作，但现在华林只留用了两个，其余的都以各种理由开除了。
而另一个风险是孙树华在频频挥舞“多元化”之手的时候，华林集团的主业塑料化工在市场上的表现却是平平。
孙树华曾经号称揽过170多名国内知名专家、学者和教授，并公开招聘过300名大学生，但目前华林集团只有10多名刚毕业分配到那里的大学生，华林集团的专家楼已是人去楼空，杂乱不堪。
从华林集团网站上我们就可以看到，除了一项填补了国内不能生产630MM以上大口径聚乙烯实壁管的空白。其余的新产品都在研制当中。如大口径管材的堵头，主要用于管线终点的封堵。目前国内有两种加工方法，第一种是热挤冷压，第二种是购买进口毛坏进行加工。华林目前已完成了热挤冷压的查新工作。正在研制开发当中。
电熔鞍形管件，华林目前已经完成了该种管件的图纸设计，后续工作正在进行当中。冷凝缸。主要用于燃气管网，目前国内主要采用注塑与焊接相接的方法，由注塑件和焊接件焊接而成。目前华林正在研制当中。
球阀。主要作用是截止和开通管道中的介质，这种产品主要是注塑件。目前国内很多公司都没有这种产品，华林公司目前已完成图纸的设计工作。后续工作正在进行中。
特殊角度管件。华林公司经考察研究，从芬兰凯威赫公司引进了4台多角度焊制管件机。已成功开发出630MM以下各种规格的特殊角度焊制管件。
而据华林的一位职工透露，华林在研发中的产品，其他的厂家的产品已经上市了。
也许孙树华永远也不能理解这句话：能够成功应对挑战的企业将获得领先其竞争对手的无可置疑的优势，因为它们不仅能在对客户和市场变化的反应方面获得成功，还能以更快的速度、更高的效率把自己的产品推向市场。
孙树华的机遇式暴富极大的掩饰了他从商道行的浅陋。十几年都没有使企业从机遇式到符合市场规律的转变，这也是他历尽坎坷，事业一落千丈的深层次缘由。
华林大事记：
2005年2月21日，华林集团董事长荣获“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称号。
2005年2月19日，河南安彩华林化学建材有限责任公司被评为“中国讲诚信守合同重质量典范企业。
2005年2月16日，安彩集团发布公告，与华林的合作正式“分手”。
2005年1月28日，华林集团及孙树华本人，受到《南方周末》的质疑。
2005年1月7日，华林集团进入河南省百户重点工业企业行列。
2004年8月，孙树华进入福布斯中国百富榜，成为河南首富。
2003年华林集团重组河南五四酒厂。
2002年华林集团与安彩集团合作，联手拿下了总投资近20亿元的聚乙烯(PE)管材管线生产项目。
2001年，孙树华组建了河南华林集团。
1999年成立郑州福林塑化有限公司。
1998年孙树华创办了华林塑料篷布有限公司。
1997年8月，孙树华将树华塑料厂更名为淮阳沪光塑料有限公司。
1993年孙树华与一位上海客商合作办起了一家农用地膜塑料加工厂。
1993年以前，孙树华在河南是远近闻名的“破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