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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还是死去:著名全国劳模下岗创业

   2003年8月8日上午10点多钟,浙江省湖州市永昌绸厂宿舍区一居民家门口,一群人焦急万分地敲门呼叫,却见防盗门紧闭不开。几个人心急火燎地从隔壁翻窗入室,发现该屋女主人因吞服大量安眠药,已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众人见状,赶紧将其送到医院抢救……有谁知道:这位自寻短见的女子曾是浙江湖州一家拥有3000多名工人的国有企业的厂长、声名显赫的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劳模。她叫张玉兰,她的大名在湖州几乎无人不知。她为什么要自杀?她遇到了什么难关?她能够闯过这道难关,重建人生的辉煌吗?

  往昔辉煌,4次受到邓小平接见

  1977年,年仅18岁的张玉兰进入浙江省湖州市永昌绸厂,当上了一名普通挡车工。她每天提前上班,推迟下班,连吃饭时间也不肯休息,而是到食堂买了饭就回到机上吃,以便让机器能不停地生产。她每月的产品质量都名列全厂第一,创造了连续50个月无疵绸的建厂最高记录。她因此很快脱颖而出,从1979年起,连续6年被评为吴兴县、湖州市劳模,1984年被纺织工业部评为全国纺织工业劳模,并作为浙江省唯一女优秀党员代表,进京参加国庆35周年天安门观礼;1985年被评为浙江省特等劳模,成为当年全省唯一的女劳模;1987年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1989年被评为全国劳模,同年还获得了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被选为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从1984年到1989年,她先后4次受到邓小平等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并合影留念,成了浙江省尤其是湖州市家喻户晓的年轻女劳模。

  荣誉伴随着机遇,频频光顾张玉兰。1989年,组织上送她到浙江省经济管理学院脱产深造。1991年,她毕业后回到湖州永昌绸厂,正遇厂工会换届,被职工们一致推选为专职工会主席;1993年,她又任命为副厂长;1996年3月,她当选为厂长。

  1998年,湖州市委组织部把张玉兰作为优秀青年干部,选派到上海长宁区挂职锻炼。临行前,市领导专门找她谈话,对她说:“张玉兰,你要好好干,目前市里最缺乏优秀女干部,这次你是唯一派到上海培养的女干部,一定要努力。”张玉兰暗暗下决心,要把自己的所有光和热献给党和人民,做一名真正有作为的女干部。

  可是, 2002年10月,当她回到厂里主持工作时,企业改制热浪滚滚,湖州市政府已决定将湖州永昌绸厂整体拍卖。因为面临关厂走人,厂里3000多名职工情绪激动,纷纷找到刚回厂的张玉兰这个一厂之主诉苦。在办公室里,摸着自己坐了几年的办公桌,到车间里看着一排排整齐的机器,张玉兰的心碎了。

  25年了,她已经把工厂当成家,把青春和汗水全部贡献出来了,如今却这么早就要离开这个“家”,她心里难过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却还要尽力安抚职工。一天,曾经和她在一个班组工作的姐妹们找到她时,她对她们刚说了句:“这个老厂要在我们手里结束了……”就当着众人的面,突然抽泣起来。姐妹们越劝,她哭得越伤心,怎么也控制不住。

  2003年下半年,厂里的改制结束了,工人们按政策或买断或内退或正式退休,厂级领导的留守任务也完成了。可张玉兰为工厂改制忙忙碌碌一场后,自己的工作安排却沓无音讯。张玉兰坐不住了,当她找到市有关领导时,领导对她说:“你的工作安排看来没啥希望了。厂级领导同职工一样,全部按改制政策办,你按照年龄划在内退之列,以后全靠你自己了。”

  张玉兰懵了,含着泪水回到家里。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曾为企业做出过很大贡献,是湖州的知名人物、全国劳模,自己要求一个稳定体面一点的工作不算过分呀?怎么落了个往后每月领400多元内退工资的结局?她越想越闷,越想越气,连续一个多星期吃不下睡不着。

  由于心情极度郁闷,张玉兰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整夜睡不着,每天得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到后来连安眠药也不管用了。她感到无限的迷惘和彷徨,不知何去何从,整天精神恍惚……

  内退回家,使她想到了自杀

  屋漏偏逢连阴雨。恰在此时,张玉兰在二轻机械厂工作的丈夫,上班时右小腿突然被机器压断。经过抢救,他的腿虽然保住了,但因断骨需固定在钢板上,使得他躺在医院病床上不能动弹,每天需要张玉兰送饭照顾。工伤后,他每月工资从原来的1000多元降到了500元。而他们的儿子此时考取了大学,每年要1.5万元学杂费,每月还要500多元生活费。夫妻俩每月不到1000元的收入,怎么能够承受这么大的经济压力?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张玉兰绝望了。2003年8月8日晚上,张玉兰彻夜难眠 ,翻来覆去想了许多,最后一狠心,她竟把药瓶里的20多粒安眠药倒了出来,全部吞下去,想以这种方式永远解脱。

  正巧,次日上午,湖州丝绸公司召开企业改制会议。上午10点钟,仍不见张玉兰来参加。大家便打电话到她家里,可没有人接;再打手机,仍然无人接听。大家预感不妙,马上赶到张玉兰家里,结果怎么敲门也不见开门。于是,便出现了本文开头那一幕。经过医生几个小时的抢救,当张玉兰从死神手中被夺回来时,她泪流满面,羞愧难言,一直哭个不停……

  一贫如洗的张玉兰那段时间里,经常趁傍晚小菜场将要关门时,挑些最便宜的蔬菜打发一天的伙食,常常寒碜得是一块豆腐吃一餐,2斤青菜吃两顿。她觉得找不到工作长期呆在家里不是办法,便赶到杭州,找到已调任省某局局长的原湖州市委吴书记,谈了自己的苦闷和想法。

  吴书记对这个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劳模很关心,认为她的要求也是合理的,于是找到正在省里开会的湖州市委杨书记,请他适当照顾张玉兰的工作。杨书记很重视,回到湖州后,亲自约张玉兰谈话,见张玉兰提出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求安排一个安稳一点、体面一点的工作,有没有职位均不在乎,杨书记便委托市劳动保障局领导帮助落实。

  当时湖州正值机关事业单位改革分流,精简人员,企业大多在改制,而张玉兰所学的专业是丝织,因此要想改行找一份体面工作实在不容易,一些单位碍于面子也只能提供些临时性工作。张玉兰一次又一次地找劳动保障局,却一直无法遂愿。

  当一个个希望破灭后,张玉兰反而冷静了,她想:难道自己真的要服从命运的安排,44岁便回家当家庭妇女吗?不,她不甘心!但路在何方呢?

  过去,她是女厂长、全国劳模和人大代表,进出门有车接送,开会时台上坐,走到哪里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而现在,她成了一名难以找到再就业机会的下岗职工,这极大的反差曾使她产生了强烈的失落感。但经过这一场变故,使她认识到:与其抱怨命运,还不如自己救自己!有一首歌不是这样唱:“大不了从头再来”吗?自己原本就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挡车工打拼起来的呀,为什么一定要伸手要一个“体面”工作呢?

  为了生存,张玉兰顾不了那么多面子了,生活逼着她豁了出去。2003年9月,她向市总工会借了3万元,再向亲友东拼西凑了7万元作启动资金,办起了蓝蓝家政服务有限责任公司。

  公司办起来后,她打电话给原厂里的下岗职工问谁愿意加盟。厂里工人都了解张玉兰的为人,十几个姐妹立即先后赶了过来。张玉兰既惊讶又感动,但她不敢多要人,因为她还发不出工资。最终,她只雇了两个小姐妹,自己也当保洁员,以便省些工钱。就这样,张玉兰带领两个小姐妹开始创业了。

  二次创业,从扫厕所开始

  2003年9月,湖州市海关新大楼将要落成,张玉兰兴冲冲地去联系,对方答应可以先试试看。开始,张玉兰派一名员工先去做保洁。谁知海关一个科员看了后,感到不满意,挑了很多毛病,还当面厉声呵斥了张玉兰。张玉兰自从走上领导岗位以来,还没有谁敢对自己这样,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科员,她不由有些恼火,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是厂长,是来做业务的,对方是自己的第一个客户,是上帝。于是她把火压了下去,低声说:“我们重做。”

  第二天,张玉兰拿出劳模的劲头,叫上自己的妹妹和几个同事,一起到海关做保洁。海关大楼共有6000平方米,属于半军事化管理单位,又是第一次做保洁,因此对卫生要求非常高。张玉兰便每天早上6点就去,亲自带领工人赤着脚,从1楼到6楼,一遍又一遍地打扫。那些装修后残留在地上的油漆、水泥和白涂料,粘得很牢,张玉兰就跪在地上,用单面刀片一点一滴地刮掉粘污物。

  有一次,张玉兰正在刮洗厕所,正碰到原来厂里的一个工人来装电器。对方吃惊地问:“张厂长,你在干啥?”张玉兰一看,当时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第二天,张玉兰又去刮厕所时,海关的领导连忙跑了进来,一把拉住她,连声说:“张厂长,这使不得使不得,我不知道是你来了。”

  原来,昨天那个工人看到张玉兰刮厕所后,当成个新闻满大楼说,使整个大楼的人都知道了。张玉兰对海关领导说:“我以前是厂长,现在不是了。现在我做你的生意,你要是满意,我们可以合作。” 海关领导见劝不动她,只好离去。结果,这天张玉兰清洗厕所时受到格外的关照,海关办公室的人不断跑来问她要不要帮忙,还需要什么工具,要是累了就休息休息。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张玉兰浑身上下不舒服。中午,海关领导执意要请她吃饭。但她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现在已经不大习惯请客吃饭。你要能够照顾我们的生意,比吃你的饭好!还有,你们这样关心我,我很感动,可我现在就是干这个的呀,你们不管我还自在些。”

  就这样,张玉兰每天从早上6点开始,一直干到晚上6点多,中午只吃一碗方便面。经过20多天“开荒”,整幢大楼彻底清扫后,面貌焕然一新,一尘不染。前来验收的人戴着白手套,摸扶手栏杆从一楼摸到六楼,再到会议室桌椅,结果手套仍是白的,大家纷纷伸出拇指,连声说:“张玉兰到底是张玉兰啊,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海关领导对张玉兰说:“本来是想给你开个后门,这哪用开后门哪?这样的班子哪里去找?!”就这样,张玉兰虽然累得睡了3天,但她的蓝蓝家政公司却终于拿到了这一笔长期业务。后来,市海关大楼的保洁工程还被市里评为“湖州家政保洁样板大楼”。

  在海关清扫厕所时受到的“礼遇”,使张玉兰反思:别人还是把自己当厂长看,这样下去,自己的面子永远抹不开,这样怎能搞家政公司?从此以后,张玉兰给自己订了个规矩:每到一处,自己先进厕所,把厕所打扫干净,再交给员工维护。她想:我把自己“撸”彻底,看你还把不把我当厂长?!

  2004年夏天,张玉兰又接到湖州中学新校园保洁的业务。8月6日接手时,正值高温,新校址距市区有10多公里路,全校占地320亩,学生公寓、教师宿舍和教室等11幢大楼全部要保洁,光钥匙就有几百斤重。可9月初4000多名学生就要报到上课,必须在20多天时间里完成全校保洁。这可把张玉兰急坏了。

  每天一清早,她骑车1个多小时赶到湖州中学新校园,顶烈日,冒高温,第一个冲进厕所打扫卫生,汗水淌得浑身湿透了,但连午餐也只是吃方便面……连续半个多月,她这样从早上6点多开始,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钟。为了抢时间,张玉兰后来干脆不回家,晚上像个民工一样,用冷水冲一下,就在满屋蚊子的教室里,点上一圈蚊香,睡在地上。经过20多天的努力,她和员工终于把新校区打扫得干干净净,确保了正常开学。校长握着张玉兰的手说:“交给你真放心呀,到底是劳模!”

  张玉兰以自己的勤奋和认真,换来了客户的信任。她承包的办公大楼,以收费低、服务优、管理严而声名鹊起。她先后又承包了市环保局、市移动公司、吴兴地税局和气象局等6家单位的保洁和门卫工作,还有许多单位向她预约承包。她承包的办公大楼,除了保洁外,还承担了门卫以及大楼的水、电和下水管等物业管理。

  仅一年多时间,她创办的蓝蓝家政公司,就已拥有60多名员工,一跃成为湖州规模最大的家政公司。张玉兰本人也迅速脱贫,目前她的公司月营业额达五六万元,月均纯利在二万元左右。张玉兰富裕了,但她并没有把钱用于个人消费上,而是进一步扩大投资,添置设备,扩充办公面积,重新装修门面。她要雄心勃勃地大干一场,把她的蓝蓝家政公司办到杭州去!

  张玉兰的思想观念彻底改变,并且依靠自力更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说:“人的心态最重要。其实,行行出状元,工作并没有贵贱之分。我扫厕所同样得到社会尊重,平凡的工作同样可以干出不平凡的事业,平凡人生同样能开创事业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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