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致富”神话的破灭-合同诈骗
“养蚂蚁快速致富”，这一神话在江西萍乡和湖南醴陵上演了三年多之后，于２００３年５月被揭开了诈骗的真面目。在这起诈骗案中，受害的养殖户达５０００多户，资金１．７亿元，蒙受经济损失３０００多万元。２００４年６月７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这起特大合同诈骗案作出终审宣判，六名被告人受到惩处。
蚂蚁骗倒一大片
一年只需交３５０元押金就可以养上一箱蚂蚁，每箱每月返还养殖费及押金８０元。这样，不到５个月就可收回一年的押金，剩余的７个月还能净赚６１０元，也就是说每１元投资就有近２元回报——这便是“蚂蚁致富”神话的始作俑者向群众精心描绘的发财梦。
１９９９年１０月２８日，广东人吴润泉、何新生与江西萍乡人丁芳金商量后，决定在萍乡市老关镇合伙开办一家养殖蚂蚁的企业，并分配了各自的头衔：吴润泉任总经理，丁芳金任董事长兼业务经理，何新生任技术指导，并签订了股东为吴润泉、丁芳金、何新生、赵某（经查，系盗用他人之名）等４人的《关于股东合伙新办企业协议书》。同年１２月，他们利用一份伪造的原国家科委《关于“拟黑多刺”药用蚂蚁被第八届中国新产品新技术博览会评为“星火”推广项目的通知》文件，和一份假的销售蚁干合同，在萍乡市某区工商局注册了名为“萍乡市老关家宝特种养殖场（以下简称家宝场）”的私营合伙企业，打着的旗号是养殖“拟黑多刺蚂蚁”，部场地点则是租用当地一百姓的房子。
家宝场的注册资金是１００万元，但公司成立后，吴、盯何三人都没有投入资金，而是按照何新生所提出的“公司加农户”模式进行经营，即由家宝场与养殖户签订《拟黑多刺蚂蚁供种养殖回收合同书》，养殖户在缴纳每箱３５０元买断金后，将蚂蚁领回家养殖，家宝场给每位养殖户发一本《养殖费发放卡》，以一年为期，逐月凭卡付给养殖户买断金返还款和养殖劳务费（以下简称养殖费）每箱８０元。而公司的资金运作方式是“前付后收”，即用向后面养殖户收取的买断金来支付前面养殖户的买断金返还款和养殖费。
不费吹灰之力就有高额回报，如此诱惑令当地一批农户和下岗职工动心了。而当他们看到：最早养上蚂蚁的一批人，的的确确每月按时如数从家宝场领到了钱，而且真的“富”了起来，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对养蚂蚁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尽管家宝场要求每个养殖户每次至少养１０箱蚂蚁，大家还是蜂拥而上，养殖队伍也迅速扩大开来。
虚张声势壮门面
经过几个月的发展，家宝场有了一定数量的养殖户，但骗子们的“胃口”却远不止这些。为设立分支机构，发展更多的养殖户，２０００年１１月，吴润泉与丁芳金商定，并经工商部门登记注册，将家宝场变更为由吴润泉和何某合伙的企业，之后在萍乡和湖南醴陵等地１０个乡、镇、尝矿设立分场和中转站、点，并将雷学之、黄培荣、李德勤和丁麦春拉进来，让他们分别任分场和中转站、点的经理，负责发展养殖户工作。
为蒙蔽养殖户，隐瞒家宝场没有养殖蚂蚁技术的真相，骗子们在内设机构中虚设了技术监督组和化验室，由从未进行过专业技术培训的所谓“技术人员”对养殖户进行“技术指导”。为骗取群众的信任，营造蚂蚁销路很好、家宝场实力雄厚的假象，２００１年２月，家宝场与萍乡市神凤保健酒厂（以下简称神凤酒厂）签订合作协议，将家宝场的蚂蚁卖给神凤酒厂酿制保健酒，但没多久，双方的合作就终止了。在这种情况下，吴润泉与大家商量后，决定由丁芳金从家宝场退股，以丁芳金和吴润泉之妻郑依秀、何新生之女何某的名义合股自办酒厂，并于２００２年１月２１日签订股东协议，从家宝场支出５０万元作为注册资金，办理了江西省萍乡市溢泉酒业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溢泉酒业公司）的营业执照。以此，给人们留下这样的印象——家宝场是一个产、供、销“一条龙”、颇具实力的企业。为使养殖户放心养殖，吴润泉与丁芳金商定后，将养殖户所交纳的买断金改成押金，从２０００年８月起，家宝场收取养殖户押金降为每箱蚂蚁２００元，还是以一年为期，而每月每箱所发放的押金返还款和养殖费也先后分别改成４０元、３０元的标准。
在养殖户大量增加的情况下，家宝场的蚁种及资金时常运转不过来，为减少亏损，２００２年２月，吴润泉、丁芳金等人商定，将发放的押金返还款和养殖费降为２７元。而自２００１年５月２日起，家宝场又决定无论是否发放蚁种，均向养殖户增收每箱每月０．４５元的运费。
相关宣传促诈骗
家宝场成立后，吴润泉等人印制了大量的宣传单、宣传册广为散发，并在当地主要报纸、刊物等媒体上大肆宣传养殖蚂蚁的效益和前景。家宝场自制的《萍乡市老关家宝特种养殖场场情简介》宣传册称：“家宝场创建三年多来，放养蚂蚁７６５１９箱，完成合同数１８３４２箱，每月回收干蚁２６００公斤，每公斤干蚁销售价５８０元，实现了月利润６０万元，同时为公司溢泉酒厂目前生产规模提供了蚂蚁酒生产所需的重要原料，根据公司大规模生产蚂蚁酒、蚂蚁口服液、蚂蚁胶囊、蚂蚁药丸、蚂蚁饮料等产品和无公害动物农药的前景规划，需要总场提供大量的蚂蚁原料，总场计划２００３年内发展放养２０－３０万箱，预计年收入干蚁７０余吨，实现利润１６００余万元。”
当地报纸有关溢泉酒业公司新址奠基剪彩仪式的新闻报道中这样写道：“公司主要生产经国家卫生部批准的保健食品‘溢泉牌’保健酒，其产品外销北京、新疆、广州等十几个省市。……为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该公司在萍乡高新技术工业园购地３０多亩，计划投资１２００万港元，建设现代化的酒业生产基地。首期投资５００万港元的两条保健酒生产线，可望在今年７月建成投产，年产保健酒可达２４００吨，年产值将达９０００万元。”
另外，家宝场还通过在总场及分场和中转站、点陈列蚁干、酒产品；在广州举行神凤酒的新闻发布会；参加全省食品展销会等手段，诱惑群众加入养殖蚂蚁行列。
更有甚者，骗子们还邀请当地一些领导到家宝场及其下属企业考察、参加溢泉酒业公司的奠基剪彩仪式，并在总场和各分场及中转站、点悬挂领导视察的照片，向养殖户播放领导视察和出席剪彩仪式的录像光盘；另外还张贴部分养殖户向家宝场送的锦旗、感谢信等，殊不知这些锦旗、感谢信绝大多数是骗子们授意一些人炮制的假东西。
这样的局面，当地老百姓会相信家宝场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狐狸尾巴藏不住
随着养殖户的逐渐增多，业务越做越大后，蚂蚁养殖的重重疑点开始暴露。养殖户的大量增加，蚁种供应不上，家宝场总尝分场和各中转站、点针对不同的养殖户采取不同的养殖方法，对有的养殖户不发放蚁种，只收取押金、运费，而照常发还押金和养殖费（空养）；对有的养殖户不发放蚁种，在收取押金、运费的同时，由家宝场工作人员另外收取代养费后，照常发还押金返还款和养殖费（代养）；对新的养殖户发放蚁种而对老养殖户不发放蚁种，以发展新的养殖户。此外，对有的养殖户欠交部分押金，也照常发还押金和养殖费（欠养）；对有的养殖户采取将合同签订时间提前，并提前向养殖户发还押金和养殖费，以大量收取养殖户的押金。家宝场总尝分场和各中转站、点成立后，发放押金和养殖费的资金、所有的支出费用均为所收取的买断金、押金和运费，家宝场没有任何销售收入和赢利，这也就是说，吴润泉等人是以家宝场为依托，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以养殖蚂蚁为名，以签订、履行合同为手段，行诈骗钱财之实。
早在２００１年初，家宝场的行为就引起了当地公安机关的警觉。在萍乡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下，公安机关全力开展侦查工作，在掌握了确凿证据后，全面收网，将除丁麦春（在逃）外的６名犯罪嫌疑人抓获。
萍乡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从２０００年１月至２００３年４月□被告人吴润泉、丁芳金、何新生创办、经营家宝场□与养殖户签订养殖合同１０２１１人次，涉及养殖户５０１７户，共收取养殖户押金１７６９７５０３５元，其中，退回养殖户１４５２９０２２９．０６元（含盈利户获取盈利金额２１５２０７５１．８元），应返还养殖户５３２０５５５７．７４元。除被追缴１８８５３２５２．６６元，造成无法返还３４３５２３０５．０８元。法院认为，吴润泉、丁芳金、何新生等６人主观上都具有诈骗的故意，客观上以合同形式实施了诈骗行为，各被告人实施的是共同故意犯罪，构成了合同诈骗罪，其中吴、盯何三人是主犯，其他３名被告人是从犯，萍乡中院于今年３月３日依法作出一审判决，判处吴润泉、丁芳金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判处何新生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罚金３０万元；判处雷学之、黄培荣、李德勤各有期徒刑七年，并各处罚金１０万元。吴润泉等不服，提出上诉。江西高院作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
所做一切为套钱
家宝场的最后结局，让当地老百姓“大跌眼镜”：轰轰烈烈这么多年的一个企业，原来是假的！
事情发生后，有关部门经过大量调查后才得知，原来，家宝场从一开始就行诈了。早在公司成立时，何新生向工商机关办理相关手续所提供的一份原国家科委文件，竟然是伪造的。萍乡市科学技术局也证明，家宝场的“拟黑多刺”蚂蚁项目未在该局申报任何科技计划，也未进行任何科技成果鉴定。从事特种生物研究的徐晋佑教授证实：只有拟黑多刺蚂蚁才有药用价值，对该种蚂蚁养殖的饲料、自然条件、养殖周期及蚁干制作的要求都很高，而家宝场均不具备；何新生是他的学生，他通过何才认识吴、丁等人，家宝场复印其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证书”、广东省水产厅颁发的“病害防治顾问证书”，是为了欺骗百姓。家宝场为扩大影响，开始时是发展各自的亲朋好友，并通过这些人来介绍其他人参加养殖。
家宝场完全是靠押金支付各种费用，采劝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维持发展。内设的化验室，只是买来了一些设备，但从未使用过。回收后的蚂蚁大部分连同纸箱内的泥土一起倒在家宝场的废墟内。家宝场的工作人员说，家宝场没有蚁干加工技术，制蚁干的只有２个木甑、１个铁锅，制成的少部分蚁干也无质量标准，只是凭眼睛看看炒成了黑色没有，闻闻有没有酸味即可，而养殖箱上之所以要贴上封条，不准养殖户撕开的目的，是箱里放的蚂蚁很少，或根本不放蚂蚁的情况不能让养殖户知道。
而溢泉酒业公司，其实就是家宝常股东之一、何新生的女儿何某说，她没有向溢泉酒业公司投入一分钱，其股东身份是这样来的：当时父亲说他是教师，在外做生意影响不好，要用她的名义做溢泉酒业公司的股东。既然这样，她就同意了，并在一份授权何新生全权负责管理溢泉酒业公司的股份、销售的授权书、股东协议上签了名，除此之外，其他文件上有关她的名字都不是她自己签的。
痛定思痛再反思
家宝场的非法活动长达数年，致使５０００多人受骗，被骗资金１亿７０００余万，最终经济损失３４００多万元。为数众多的受害人只能按所交押金款的３５．７％的比例获得退还，这其中有不少是投入了数千元乃至数万元的养殖户，损失惨重。养香猪，养蝎子，如今是养蚂蚁；不同的时期，不同的骗子，用的是同样拙劣的手法，为什么屡试不爽？
在这起蚂蚁诈骗案中，受害养殖户主要是家境不宽裕的农民和下岗职工。对于这种实际上不问技术如何、只要交钱就可大把得钱、近乎“天上掉馅饼”的“生意”，一些养殖户说，我们也想过，哪有这么容易赚钱的好事？可明知是场骗局，我们还是往里钻，因为“反正每个月的确能领到钱”。养殖户说，现在企业每月发不发、发多少工资还没个准，但他们（家宝场）说哪天发钱哪天我就能领到。我也知道其实拿的就是自己的钱，但还是觉得有盼头，一年毕竟有几个月赚钱呀！另外，有些养殖户一开始就觉得这不可靠，不敢冒险。但时间一长，看到别人每个月确实有钱领，警惕性就放松了，麻木了。求财心切和盲从使他们对这一令人生疑的轻松赚钱形式丧失了警惕，跳入了陷阱。个别养殖户至今还抱有幻想，不敢相信这是一场骗局。萍乡市一些干部、职工和部分蚂蚁养殖户分析说，上当受骗主要是受了高额回报的诱惑。
有些养殖户说，向家宝场买蚂蚁是因为看到家宝场总尝分场和中转站、点悬挂的营业执照、有关宣传文章、照片等资料后才与家宝场签订的合同。在这家企业行骗过程中，有关部门缺乏有效的监管，教训颇深。家宝场诈骗的蛛丝马迹，比如没有在银行设立单位账户等，有关部门为什么早没发现、早作处理呢？家宝场总场设在某镇粮管所院内，不仅是粮管所职工，就是在这个镇也鲜有人参与养蚂蚁，因为他们能清楚地看到这家养殖场到底有没有正常的经营行为。但他们为何不及早向有关部门报告，给予提醒呢？
更有甚者，一些养殖户反映说，他们从当地主要媒体的新闻中看到，有些领导参加了养殖场新建酒厂的开工剪彩仪式。“领导都参加了他们的剪彩，说明里面不会有诈，所以我们更无戒备了。”这些怨言无疑给政府官员们提了个醒。
市场经济法则要求，政府不能干扰企业的正常经营，但必须对企业经营行为加强监督管理，对企业的不良行为要及时运用法律的、政策的手段依法进行干预，促使其步入合法、健康、有序发展的轨道。政府职能部门对企业经营合法性、安全性的监管疏漏，将使政府陷于被动。
“蚂蚁案”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上当受骗，其中涉及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下岗职工再就业和农民增收。如何为下岗职工和农民广开就业增收渠道，引导他们通过正当的渠道，脚踏实地地脱困致富，仍然是政府部门的一项重大紧迫的任务。
来源：人民法院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