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锁”骗局:4天4夜揭开传销黑幕
今年6月以来,本报不断接到读者的来电来访,举报一些人以批发服装和鲜花等名义诱使上海人前去广西参加“连锁销售”公司,结果导致数百上海人被套牢。本报6月21日《数百上海人被非法传销组织骗到广西——“免费旅游”代价巨大》报道了此事,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本报记者对此继续追踪……为了深入揭露传销组织的骗人把戏,本报记者远赴广西贺州、河池两地,打入上海人在当地的传销组织,暗访个中黑幕。
第一天连夜上课叫侬来是给侬发财机会
记者乘坐的k149次列车经过20多个小时的颠簸后,于次日中午到达桂林车站。一个月前,这趟列车里经常能碰到三三两两去广西“做生意”的上海人,但这次记者似乎听不到有人谈论这样的话题。据“上线”透露,自从新民晚报曝光后,去广西“做生意”的人明显减少了。记者换乘长途大巴,又是将近5个小时的颠簸,才到达一个小镇。
“上线”吴先生带着记者来到一排老式公房,敲开3楼的一间房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手指夹着香烟的女人,四五个男人目光齐刷刷地转过来。坐下,喝茶,寒暄,这里的人都沉默寡言,好像心事很重。
这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居室。一女四男吃过晚饭就回各自房间了。记者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材瘦削的吴先生过来轻轻地告诉记者,等会有人来给你上课。从房间里传来那个女人打手机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清楚。后来发现,他们房间里不安电话,有事就用手机联系。
22时许,外面又有人进来。这是一个中等身材、说话慢条斯理的人。他说:“现在商品出现‘瓶颈化’,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于是出现了连锁销售的先进模式。我们的连锁销售挂靠深圳文斌贸易有限公司(记者调查发现,这家公司是国家明令查处的传销组织之一),20%是门店销售,80%是人际网络销售。另外,我们的利润再有45%上交给文斌公司,这里包括门店、国税等支出,还有55%的企业利润,其中52%作为提成,3%作为高级业务员的红利。”
“或许侬已经晓得了,我们不做花,但讲做传销,侬肯定不敢来,是伐?”上课人循循善诱道:“不要紧,我告诉你,这叫做善意的谎言,朋友叫侬来,是给你发财的机会……”他怕我不解,或是怕我再提问,就说:“阿哥,今天侬听我讲,不懂不理解的不要紧,侬慢慢会了解我们这个行业的。”
过一会儿,抽烟的胖女人出来了,她说,她原来是做服装生意的,后被自己的小姐妹骗来做花的生意,到了一看才知道,没有花,而是做这种没有产品但只要叫人来的连锁销售。她现在出面租下了这套房子,每月300元,带基本家具,采取aa制,分摊到每人头上一个月只有100多元。据说她已是经理级人物,每个月13日至17日发工资,可以拿到1.2万元,还将逐月增加。
第二天接着上课高级业务员月收入惊人
迷迷糊糊地醒来,已是10时30分了。慌忙起床,才发现旁边的人还在睡。
这里的人都睡懒觉。按规定,“上线”叫人来,要掏钱为他烧3天饭。他们叫做“前3天感情留人,后3天行业留人”,但等你申购后被套住就无人睬你了,这时你不但会自觉留下来,为了捞回本钱,你也会千方百计去叫人来,因为只有叫到人,你才能从你的“下线”提成。这里男女杂居,互相看中搭上了,就同居。
11时许,吴先生为记者去买菜,回来烧好,各人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吃饭。吃完后有的在客厅里抽烟看电视,或者回到房间里坐,要不就是继续睡觉。从他们的谈话中隐约知道,至少有十多个乃至几十个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分散在附近的住宅区里。
傍晚时分,记者被“上线”吴先生和他的“上线”带去上第二课。一个30多岁的女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皮还是耷拉的,但一讲起传销来,她精神十足,两眼放光。她说:“我们这个行业很简单,只要叫得到人。我们这个行业也很现实,公平合理,人人都有机会,一到13日发工资,手里拿到钞票就是最实际的。我们采取五级三晋制,就是e、d、c、b、a,第一阶段可以从实习业务员晋升为业务组长、业务主任;第二阶段从业务主任晋升为业务经理;第三阶段从业务经理晋升为高级业务员。可以说,太阳从我们每一个人的头上照过。只要叫得来人,那么人人都有机会晋升。一个人叫来两个人,两个人再叫来四个人,环环相接。我们上海人一般都直接从业务主任开始进入,就是一次性付费3.68万元申购业务主任位置,结果就是几何级数的增长,做到最高时就进入平台,成为高级业务员,月收入不少于6位数。”
第三天继续上课大经理出场传授引诱术
这天下午,记者能见到的最高“首长”——大经理出场了,据介绍,一般人只能做到这个级别,再往上就是深圳公司的那些“上了平台”、月收入几十万元的“创业”元老了。
一开场,他就问有什么不理解,如果要问,他可以100%回答。于是记者问:“这个连锁销售是否合法?”他语出惊人:“就像解放前人家结婚,没有结婚证,你能说不合法吗?我们这个不合法也不违法,打擦边球,懂吗?”
“那么,叫怎样的人来比较容易成功呢?”
“我可以教你,你要叫下岗的、退休在家没事做的、还有手里有钞票想出来闯一闯,包括在单位里未得到重用心里不服气的人。要一个一个叫,两个人一起来的成功率就低,有一个人动摇另外一个人就会受到影响,根据我们这里的经验是一个人成功率高。”他停顿一会儿,又说:“叫人时候要策略一点,上海人讲就是撬边,你或者在公共场所打手机给他,好像很多人都要申购的样子,或者你就对他说快点,楼下车子已等着了。”
说着说着,有电话来催他去给别的新来者上课了。记者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站起来并伸出手,笑容可掬地说:“不要犹豫了,快进来,机会不是一直有的。”
第四天参加申购寻机会逃出传销窝点
按照行规,3节课下来,就轮到“申购”,也就是缴钱入会了。而通常申购的时候会搞得神神秘秘的。
这天吃晚饭前,还没有接到通知到哪里去申购,地点是绝对保密的,不能问。通知来了——一刻钟后由“上线”以及有关人员带记者乘车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来到这个小镇3天,记者几乎没有出过房门——实际上也出不去,时时刻刻有眼睛在盯着。车子来到一个相似的住宅区,跟着他们走进一个房间,房间的主人到楼下望风,看有没有人发现或跟踪过来,同时密切注意有无警车。
然后,大经理夹着一只黑皮包进来了。里面的人都站起来,鼓掌,记者在“上线”暗示下依葫芦画瓢。大经理从皮包里掏出一包香烟,每人发一支。发到记者时,他点点头,会心地一笑。大家把香烟夹在手指间,但不点燃,之所以这么做,据说是上海人说的“炀头”。
这时,大经理颇有风度地对记者说:“你要考虑清楚,现在还来得及,因为我们这个行业不同于其他行业。”此时,那种压抑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把钱掏出来。但大经理的客气,正好给了记者不加入的借口。“对不起,大经理,能让我再考虑两天吗?我还没想好。”话一出口,只见大经理的面颊渐渐涨成猪肝色,笑容也凝住了。他恶狠狠地瞪了吴先生一眼,显然在责怪他办事不力。好一会儿大经理才挤出几句干巴巴的话:“那也是,那也是。你就再想想吧。”
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大经理转身先走一步。5分钟后,我们这些人再慢慢离开,决不能一窝蜂地出去。当天晚上,吴先生被叫出去,很晚才回来。
翌日上午9时许,一屋子人还在昏睡之中,记者赶紧提了行李悄悄地走了。到车站跳上去桂林的长途快巴,汽车启动了,悬在喉咙口的心这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