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假发票源头餐馆老板吃下假发票
主持人：撒贝宁
嘉宾：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曲新久
主持人：您好，这里是《今日说法》，现在我手里拿了几张小纸片，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是大家平时生活里都能见到的各式各样的发票。发票种类不同，有停车票、有餐票、还有住宿的发票、购买商品的发票等等。别看这一张一张的小纸片，打它主意的人还真不少，而且要想把这当中的事说清楚也得费一番功夫，我们今天的案子首先从一个姓王的先生开始。
辽宁的王先生平时很喜欢旅游。去年年底，他到海南三亚旅游时却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天中午，游玩尽兴的王先生和朋友们来到当地一家特色餐馆吃饭。大家酒足饭饱之后王先生招呼老板结账，还特意嘱咐他开张发票。
过了一会儿，老板拿着发票和找回的零钱走过来，将它们一并递给王先生。王先生接过发票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纸张的手感摸起来偏软。于是王先生说：“你们这个发票好像有问题埃”老板一听，连连摆手否认：“不可能，我们的发票肯定没问题。”心存疑虑的王先生又仔细看了看，还是不放心地问道：“这发票是税务局的吗？如果是假的话，我可要到税务局举报你们。”餐馆老板赔笑着说：“不可能是假的吧，您让我看看。”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老板抓过王先生递给他的发票一把塞进了嘴里。这一举动令所有在场的人傻了眼。吃什么的都见过，没见过吃发票的，真不知道这个餐馆的老板觉得发票的味道如何。当王先生询问老板这些假发票从哪儿来的时候，他也一个劲喊冤，这些发票不是自己做的，他也没那本事做假发票，他说这些发票是在海口市的街头买到的。
那海口市的街头是否有人在卖假发票呢？根据餐馆老板提供的线索，记者和海南省公安厅经侦处的侦查人员一起在海南街头进行了暗访。我们装作在路边水果摊挑水果，不经意地问水果小贩有没有发票，小贩说有，餐饮票按2%收钱。说着说着，小贩迫不及待要带我们去屋里拿发票，连水果摊都不管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记者和侦查人员以每本200块钱的价格从擦鞋的小贩手里买到了两本海南省海口市餐饮定额发票，每张发票的面值为1000元，每本发票是25张。侦查人员发现，这些假发票已经做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印刷水平相当之高，只有专业技术人员通过鉴定才辨别的出真伪。
侦查人员介绍说，如果是餐馆老板买到了这两本餐饮假发票，仅此两本，总金额就高达50，000元，餐馆就可以偷逃税收2600多元。通过侦查，警方发现海口等地确实有一些贩卖假发票的人。第二天一大早，海南警方就决定对街头贩卖假发票的小贩实施抓捕，给予坚决打击。
首先，侦查人员扮成了假发票的购买着，前去与小贩进行交易。经过巧妙周旋，一名贩卖假发票的人当场落网。被警方抓获的这名小贩叫李亚娇，今年50岁，海口人。据李亚娇自己交代，她每天都在新港码头，以卖水果为名向外地游客兜售假发票，最多的一次是海南省文昌县的一个餐馆老板，开车经过此地时一次性就向李亚娇买了500本假的餐饮发票。
那李亚娇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假发票？难道是她自己印制的吗？李亚娇说她可没有这种本事，她说她手里的假发票也是从别人那里购买的。那李亚娇的上线会是谁呢？要挖出幕后的假发票制造团伙就必须一步一步顺藤摸瓜。根据李亚娇的供述，警方得知给她提供发票的一个人是一个叫小杨的湖南人，但是小杨具体叫杨什么，住在哪里，李亚娇都一概不知，两人也根本没见过面，他们平时交易全部靠电话。每次当李亚娇需要发票的时候，把发票的种类、数额包括价格全部告诉小杨，二人谈妥以后再进行交易。
警方将计就计，让李亚娇再给小杨打一个电话说要购买发票，而那边小杨接到电话以后果然是乐不可支，因为他想又一笔买卖到手。接到电话后的小杨很快露面了，就在他和李亚娇进行交易时，埋伏在远处的民警一举将送货人小杨抓获。小杨名叫杨建武，今年29岁，湖南益阳人，是负责假发票的销售中间商。每次有人需要印假发票的话就给小杨带来一个样本，再由小杨将样本带到印刷厂里印刷，然后小杨将印好的发票交给当初的委托人。
杨建武说，从他手里批发出去的假发票类别多种多样，有货物销售的，有建筑安装的，有餐饮旅馆的，有公路运输的，而且各个省份的都有，他们将这些假发票通过空运、铁路和长途汽车等各种运输方式运往全国各地。小杨说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干这个就是觉得既不用投入成本还可以赚大钱，何乐不为呢。
令警方没想到的是，杨建武的妻子汤佩珍居然也参与了假发票的贩卖活动。杨建武的父母听说儿子儿媳都因贩卖假发票关进了看守所，禁不住老泪纵横。伤心欲绝的老母亲不停的念叨：我今年60岁了，我是不是临死前就见不到我儿子了？
警方通过分析判断，在海南省应该潜伏着几个产供销一条龙的假发票印制和贩卖团伙，而印制假发票的黑手应该就在像杨建武这样的中间商的背后。通过审讯，杨建武交代给他提供假发票的是一个叫蒋球林的人。随后，警方对各种线索进行分析后了解到，蒋球林制造假发票的窝点就在海口郊区很偏远的一个农场里。警方决定前往察看。
在那家农场，侦查人员从后门进入小院透过窗户，看到了屋里正在进行的一切。在不大的房间里，一台印刷机轰隆轰隆地干着正欢，而印刷机的一旁还堆放着刚印制好的假发票，侦查人员破门而入，将正在印制假发票的团伙抓了个正着，主犯蒋球林也随即落网。36岁的蒋球林是湖南省湘潭市人，从去年起开始印制贩卖假发票，如今已经印出了几千本。
蒋球林交代，只要给他一张市面上的真发票，他就有办法印出相似的假发票来，而且连发票上的防伪水印都能够印出来。出乎警方意料之外的是，这又是一个家族企业，蒋球林的妻子帮着运送假发票，而每天坐在印刷机旁边印制假发票的人居然就是蒋球林的亲弟弟。落网后的蒋球林后悔莫及地说："我现在心里面真的很难受，不仅把家人都牵连进来，谁来照顾我的孩子呢？"至此，这个生产、销售、贩卖假发票的团伙终于被警方一网打尽了。蒋球林这个团伙负责生产印制假发票，印制一本假发票的成本还不到10块钱，而蒋球林以每本30元的价格卖给中间商，每本发票他从中获利20元。然后杨建武这些中间商又以每本50元的价格批发给李亚娇等下家，李亚娇再以每本100到200元的价格卖给市场上的用户。
警方根据线索同时捣毁了其他3个假发票的地下印制窝点，抓获犯罪嫌疑人23名，缴获各种类别的假发票共计3000多本，缴获各种印刷机10多台，堵住了一个长期向全国各地提供假发票的源头。假发票涉及的行业十分广泛，工业、旅游、餐饮、货物运输、交通运输甚至停车常据了解，这些假发票如果流失到社会上，按票面可开最大金额计算，总计可开出近400亿元，可以偷逃税款近12个亿。如果各行各业都充斥着假发票的话，那我国的税收环境将不堪设想。
目前，23名犯罪嫌疑人已被海南省检察机关批准逮捕。而这些人里竟然有3对夫妇，可见家族式经营色彩相当浓厚。当我们在看守所里结束采访准备离开时，犯罪嫌疑人杨建武突然向记者提出了一个请求：你们到我家去采访的话，把我儿子的相片带过来。话音刚落，这个壮年汉子不禁流下泪水。
现在，杨建武的父母天天盼着儿子、儿媳早日回家，老人对记者说，不但他俩年老多病，而且还有一个不满三岁的孙子需要照顾。两位老人整天忧心忡忡的是，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生活下去呢？
主持人：今天我们请到演播室的是中国政法大学的曲新久教授。曲教授，在这个案子里面能够开出的最大面额的假发票一共是400亿，如果这400亿流失到市场上的话，偷逃的税额是12个亿，等于最后国家要掏12亿为这个违法犯罪的行为买单。说到底，像这样一个围绕着发票的制售贩一条龙，这种犯罪究竟在咱们国家刑法当中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曲新久：这种制造销售假发票的行为，首先侵害的就是国家的税收。发票是在经济交往当中重要的收款付款的凭证，如果出现了假发票，对于经济活动来说会出现畸形。
主持人：咱们国家就围绕着发票犯罪规定了什么样的惩罚力度？
曲新久：这就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发票，不同发票规定各自不同的法定性。如果伪造和销售重要的发票比如增值税专用发票，法律规定就比较重。如果一般的伪造行为就能够构成犯罪，可能会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并且可以判处两万到二十万的罚金。如果数量特别巨大，情节又特别严重，对经济秩序的危害也特别大的话，甚至可以判处死刑。
主持人：可以看出对于增值税发票的判刑是比较重要的。本案当中，比如普通人购买餐饮业的普通发票，这种购买是为自己使用，是一种违法行为。使用假发票的人，如果他买来以后转手再去卖，那该怎么定性呢？
曲新久：那很显然是犯罪了。除此以外，比如餐馆的经营者，他买来假的餐饮发票，在使用的过程中可能因为偷税逃税会触犯相关的法律，有的人拿过来假发票之后可能去报销，这就是贪污行为，假发票确实会引发许多的犯罪。
主持人：但是本案这样用一个印刷机，每天成本就是十块钱印点发票，钻国家的漏洞，坑国家的钱，这种犯罪对整个社会和我们普通人来讲，会产生什么危害呢？
曲新久：重要的就在于这种假发票使得交易关系出现了扭曲，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市场的诚信制度，对市场秩序也是有危害的。简单的来说，从消费者角度来讲，如果在这个餐馆吃了饭，吃坏了肚子，我拿了一张假发票去找老板，说我在你这儿吃的饭开的发票，他完全可以说这是个假发票。这样的话，就没法证明交易的存在，消费者的权益很难得到保护。如果每一个人都会去和这种假发票做斗争的话，主动发现了线索，向税务机关、公安机关进行举报，就可能更好地抑制这种犯罪。
主持人：我们在片子里看到的是制售贩发票的人，但是在我们的镜头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群体，那就是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去购买、使用假发票的人，应该说他们的存在使得这样一些犯罪分子有利可图，他们的存在也是这个犯罪链条上重要的一个环节。当法律的利剑挥向这种犯罪行为的时候，处在这样一个环节上面的人也要注意了。感谢您收看本期的《今日说法》。（完）（记者丹铭李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