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变迁中的商业领袖
英雄之死与团队勃兴
坦白地说，本次评选有一个非常大的遗憾，我们的“MVP候选人”条件之一，是目前尚且活跃在企业界，并且在企业中担任实际负责人职位的企业家，而作为中国企业界教父级人物的倪润峰，已经在几个月之前退出江湖，在评选过程中，很多评委认为，如果倪润峰可以参评的话，无疑将是一个非常重量级的人选。可是，由于经理人杂志的评选条件所限，只能留给我们永久的遗憾，倪润峰已如黄昏中的巨人，只留下广袤而悠长的影子。
在本次经理人的评选中，我们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王石，张瑞敏，李东生，柳传志，侯为贵，任正非——————，他们是光荣的，但是，在光荣的背后，隐隐有几分悲凉，我们设想以下，如果5年或者是10年以后，经理人杂志再来评选MVP的话，他们中的很多人将象今日的倪润峰一样，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外；或者我们反过来设想一下，如果经理人在5年或者10年前评选MVP，很多已经退隐江湖的昔日英雄，都将榜上有名。但是，历史不能假设，英雄的没落已经成为一种必然。
英雄人物往往寄托着我们的很多希望和情感，当其归去的时候，总是引起我们的无限伤感，但是，历史没有空白，只有变迁，在英雄主义走向没落的时代，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以团队合作为主要特征的团队主义时代来临，为我们的商业社会带来新的气息。
今年的商业界变化频繁，如果我们把它串起来，就会发现这些改变的背后，包含着很多隐喻。任正非一直感叹要去海外寻找接班人，是否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英雄迟暮之期快要到来？而在今年，华为设立8大事业部，似乎意味着华为已经为后任正非时代的来临而准备；在深圳举办的国内规格最高，最宏大的“中国企业家论坛”上，我们看到作为东道主所在地的标志性企业万科，出席会议的是业界还不太熟悉的新总经理郁亮，遨游五洲，攀登珠峰的王石不见了；而在海尔，张瑞敏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模糊，很少在各种公共场合出现，在老一代企业英雄的背后，新一代的面孔已经日益明晰。
在倪润峰引退之后，高调复出的赵勇一直强调团结，似乎有是别有深意。目前，在长虹内部，赵勇并没有对倪润峰时代遗留下来的人马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而是着手合作。赵勇担任四川长虹电子集团有限公司董事、董事长、总经理；王凤朝、刘体斌担任副董事长。同时任命刘体斌为集团党委书记。按照《公司法》等相关规定，长虹董事会已聘请王凤朝为四川长虹电器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刘体斌为常务副总经理。形成了多架马车的局面，团队合作之势已成。
如果说长虹的新团队有平衡势力的嫌疑，那么，李东生领军下的TCL，其团队合作则已经成为事实。在今年TCL整体上市的时候， TCL的新团队整体亮相，在TCL，不仅是万明坚，胡秋生等类似宏基分立一样崛起为“诸侯”，成为接班人之一，更难得的是，在集团层面，高级执行副总裁袁信成与副总裁严勇、赵忠尧、为副总裁，财务总监邵光洁等，在战发展战略，国际化，市场销售，财务等方面，都存在着合作关系。
在本次“新生代企业家”的评选中，我们发现一个现象，就是大家的比分相差非常近，为什么出现这个情况？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新的崛起的企业家中，很多人的背后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团队，甚至几个侯选人是同一个企业的不同事业部的“少帅”，他们的得分，不能象教父级企业领袖那样遥遥领先，并不是说他们不优秀，而是说明，在日益走向成熟的生业社会，孤胆英雄式的奇迹已经很难产生，更多的是靠团队合作达成企业目标，这样，他们身上的光环，被更多的人分享，无法象老一辈企业领袖那样集中。
“狼图腾”；商业荒原时代的生命张力
《狼图腾》是2004年非常流行的一本书，洋洋洒洒数十万字，基本上都在说明一个道理；最原始的生命力往往是强大的，血性，雄心，坚强的耐力，凌厉的杀气，是成功的真正朋友。
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说，《狼图腾》一书，也是老一代企业家的缩影，而早在上个世纪，华为便提倡狼文化，鼓吹狼的团队精神和攻击性，如此看来，狼性，早已成为早期企业和企业领袖普遍存在的基因。
我们可以看看本次上榜的企业领袖们。任正非何许人也？20年前不过是一个流浪深圳的退伍军人，张瑞敏何许人也？20年前不过是一个国营企业的车间工人，而更早成名的年广九，甚至还是曾蹲过大狱的山野村夫，他们的崛起，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作为上榜企业家第一名，任正非的经历非常有代表性，任正非出生于1944年，家中排行老大，下有6个弟妹，一家九口靠着父母在学校当教员的微薄薪水过活。少年时代几乎天天都是饥肠辘辘；文化大革命爆发，他的父亲因曾经在国民党的兵工厂做过事，经常挨批斗，任正非被逼逃亡；任正非参军后很快成为军官，但是却遭遇了1982年无预警的大裁军；失业离开军队后，任正非到深圳打工后，却因为没有商业经验而受骗，再次丢了工作， 后来才被迫创业；创业初期，任正非和父母以及侄子挤在一个小房间生活，煮饭得到阳台上。如此种种，可谓半生颠簸。放眼同时代的企业领袖，几乎都有和任正非类似的经历，曾经挣扎在社会底层，促使他们有了更强烈的改变现状渴望，一无所有使他们具有赌徒般的冒险精神，曾经的艰苦生活，又使他们具备常人没有的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超人耐力，而曾经遭受的屈辱，在原始生命力的反弹之下，变成出人头地的勃勃雄心，以及争强好斗的腾腾杀气，华为的员工就说过，任正非比较冷血和好斗，但是，这种原始的生命力，有时候恰恰是商业社会前进的动力。
不仅仅是企业领袖具有狼性，很多企业本身也具有狼性，很多企业在崛起之初，无资金，无技术，无经验，借其灵敏的商业直觉，找到巨大的商机，完成早期的积累。而在早期的商业社会，很多规则都没有建立，有时候成功靠胆略和野心。而扩张的野性，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有几家企业巨头的崛起过程中没有伴随着血洗他人？特别是家电企业，所谓的价格屠夫，又何止格兰仕一家。几乎是遍地杀机，胜者为王。纵使是张瑞敏的海尔，也多少曾参与其中。可以说，商业社会初期的无序状态，形成了可以肆意呼啸、自由翱翔的辽阔荒原，为企业狼性的宣泄和张扬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知识图腾” ：理性商业社会的超越
我们对照一下新一代的企业领袖，就会发现，从个人到宏观的商业社会，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丁磊，陈天桥，马化腾，郭广昌————他们的成功似乎多了几分平和，多了几分阳光。而他们企业发展的过程，似乎也有一个非常明显的轨迹，少了几分狼性，“狼图腾 ”似乎正在消失。
而相对于茅忠群、梁贤昭等从父亲手上接过权杖的接班人，狼性的基因似乎更是难以寻觅，从个人来说，作为“太子”，对商业的嗅觉和天分他们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有两点，是他们无法从父辈那里继承的，一是对于底层生活的历练，以及改变自身地位的无限强烈的渴望，一是残酷乃至屈辱生活中滋生的杀伐之气，相对于父辈的血性，他们相对温和。或许这会使企业走向稳健，或许，这也将使商业失去来自人性方面的，更深刻的驱动力。
我们能够认定新一代企业领袖的生命力走向衰落了吗？恐怕不是，“狼图腾 ”走向衰亡，不是因为人性的退化，相反，它来自于商业社会的进化。当现代商业大厦从早期的荒园中拔地而起时，混沌的商业社会从此走向了规范化，逐步建立了理性与秩序，狼性的商业领袖便失去了其栖息之地，狼只能遁迹江湖或者失落陷阱，前者如倪润峰，后者如牟其中，代之而起的新型商业领袖，必须遵从理性商业社会的秩序和规则。并且具备新型商业社会所需要的特点。
无论是丁磊，陈天桥，马化腾等自由创业的新型商业领袖，还是茅忠群、梁贤昭等太子党，或者是万明坚，方洪波等由职业经理人人进化而来的企业家，其共同的特点，可以归结为两点，一是在日渐规则和理性的商业社会中历练多年，比较容易与现代商业社会产生认同感，也很清楚现代商业社会的游戏规则，我们从丁磊的创业里程就可以看到这一点，作为胡润中国首富，丁被称为阳光富豪，其财富的创造过程，以其掌握的技术开始，完全遵从现代商业规则；二是他们都有较高的学历和多年的管理经验。茅忠群、梁贤昭都有国外学历，方洪波也是历史系研究生毕业，在美的服务十余年，其它很多新一代企业家职业经理人，也都有相似情况，与前辈的“狼图腾”不同，在他们身上，表现出的是“知识图腾”，而这种转变的基础，在于商业社会对过去的嬗变与超越。我们已经走进了一个新的商业时代。
在新的商业社会，任正非，王石，张瑞敏等曾经的“狼”，亦随着身躯的日益庞大，蜕掉了其尖利的爪牙，变成了温雅的大象，可以预测的是，当他们筹划多年的接班人计划水落石出时，我们可以发现，他们选择的往往不是自己的影子，而是兼具逆反者与超越者双重角色的人，“狼图腾”的衰落中，他们失落的是原始的血性以及不羁的个体生命力，得到的却是一个成熟商业社会的商人应有的属性以及整个成熟而理性的商业文明的力量，这就是新旧商业领袖交替最大的意义，也是经理人杂志分别评选两代商业领袖的目的所在。
而随着“知识图腾”对“狼图腾”的取代，在新的商业社会中，企业的发展更多的从依靠直觉，依靠企业领袖人物个人魅力，依靠不规则的出奇制胜和非理性竞争的时代，过度到注重战略和管理，发挥团队力量，依靠系统优势取胜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新的企业领袖不再充当创造传奇的英雄角色，而是更多地充当战略制定者的角色，管理维护者的角色，他们依靠的，是群体的智慧和整个体系的力量，而不是原始的个体生命驱力，或者，这种力量才是推动商业社会前进的本质力量。
本文为《经理人》杂志2005年第一期独家策划栏目文章，杜绝抄袭，如有转载，请与本人联系，联系电话: 010-85890108，电子邮件: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