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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智健:我的父亲荣毅仁

从历史上看,1949年对于您和您的父亲来说,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一年。因为你们决定留在中国。
    
     荣智健:对。第一我祖父荣德生没有离开过祖国,他当时讲了这样一句话,他说我从来没做过任何非法之事,没做过亏心事,我用不着跑到外面去。我父亲说,他看到国民党的腐败事情很多了,共产党不会比国民党再坏的。
    
     我可以举个例子。一个是我祖父被绑票。绑匪索要60万美金,找宪兵来帮你调查,也要50万美金,两个加起来差不多110万美金。结果60万美金没有被找回来,又多出了50万美金。
    
     第二个是我父亲的亲身经历。那时候我父亲经营面粉厂,生产的面粉占全国差不多接近一半左右。当时军队的军饷就是在我们厂里订的。我父亲交出去的都是白面粉,但前线吃到的都是黑的硬馒头。反过来追究责任,就要追究到我父亲身上。父亲想,我交的是白面怎么是黑的?肯定是层层贪污。这时又要出钱摆平这个事。我父亲很伤心。所以要留在中国。我们那时候还小,已经在香港,他就到香港把我们接回来,在解放前夕我们就回来了。
    
     1949年解放之后,虽然历史证明您父亲当时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但留下来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荣智健:解放前夕,国民党兵就是一路敲诈勒索,说不给大洋就要冲进来,所以一串串大洋不停地送出去,把一群群流寇弄走。到1949年上海解放那一天,我们也很害怕。但是晚上(解放军)打进来,清晨一看,马路上这些兵困了,就一个一个地靠在我们墙外睡觉。那时“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贯彻得非常好,所以一下子就把国民党兵给比下去了,这一下我们全家的心里头就安定了下来。那时候我们还不敢出去,成天呆在家里。
    
     没有几天,突然接到个电话,说陈毅司令要到我们家来吃晚饭。这一下全家都比较紧张。一个野战军司令到你家吃晚饭,也不知道该怎么准备。
    
     菜是他们带来,厨师是我们的,我记得自己被关在黑房间里等着,我那个年纪还挺调皮的。时间长了我就跑出去,偷偷从阳台上往下看,看到陈老总和我父亲一起坐在这个阳台上,花园里满地是兵。当时我很紧张,不过听到下面谈笑风生。
    
     后来我父亲说他觉得陈毅总理非常风雅,谈吐完全不像一个野战军司令。就像个文人一样来跟你讲党的政策和国家大局,目的就是一个,希望我父亲能够带头带领工厂在上海开工。一个城市里要是工厂全停了该怎么办?我父亲马上接受了陈老总的要求,很快组织上海的工商界开始复工。
    
     陈毅让我父亲在心里头树立了对共产党的第一印象。那时候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就讲为维持老百姓的生计,厂要开起来。
    
     但是一个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们家的资金已经掏空了。因为家族到国外一定是把资金尽量地抽调出去。所以家里的厂实际上是个空厂,资金非常短缺,原料也没有。所以我想,我父亲在那时候是由国家来支持进行资金周转的。
    
     第二个就是原材料,都是由国家来保证供给。后来我父亲提出一个建议,就是统购统销。我父亲这条建议是从工商业者的角度提出的。有了资金、原材料,有了经营,但是最要紧还是市场。提出统购统销的问题后,厂就活起来,重新恢复了生气。
    
     在这个基础上,1956年开始公私合营,就是那时候共产党提出来的赎买政策。而从公私合营以后,我想这也是我父亲一生比较大的转折,就是从一个“红色资本家”,1957年做上了上海副市长,1959年到了北京,在纺织工业部做副部长。
    
     “父亲满身流血,体无完肤……还说,你要坚强一点,要相信国家,相信党”
    
     荣智健:1957年父亲做了上海副市长,但家里的生活还是以前生活的延续。但是搬到北京以后,住在北太平庄4号,家里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开始完全是照国家干部的生活来过日子。开始我父亲和母亲是很不习惯的。
    
     以后就是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我那时候在东北工作,从东北回到家里知道家里受了冲击。当时红卫兵已经斗得很厉害了,我父亲剃了头,被鞭打,满身流血,体无完肤了,母亲已经昏迷。就在那个时候,周总理发出指示,由纺织工业部派出自己的红卫兵,把我父母抢救过来。
    
     我特别提一下,陈锦华那时候是纺织工业部一个办公厅主任,就是他带领一些人弄了红卫兵的袖章,假扮成是红卫兵,把我父亲抢救过去。实际上那时候我回来看到父亲和母亲头剃光了,体无完肤,自己是很想不通的。但是我父亲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跟我说,你要坚强一点,要相信国家,相信党,不会永久这样下去的,眼睛要往前看。他的这番话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教育吧。
    
     “我父亲把那些钱全拿出来了,才创办了中国信托投资公司。”
    
    
    
    
    
    
    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后,您父亲在1979年可以说又迎来了自己传奇人生的一个高峰,创办了中信,有很多是中国改革开放历史上的创举。当时像海外发行债券这样的事,是受到了周围很多人的非议,或者大家觉得是不应该做的东西。您觉得父亲最后成功是靠什么?
    
     荣智健:十一届三中全会,邓小平同志提出了改革开放政策,实际上就把市场经济引进了中国。那时候我父亲听到了“改革开放”,提了两点:一个是按经济规律来办事,一个就是按价值观念来办事。首先打开中国的门户,走出去看美国、日本、欧洲这些发达国家,他们在做些什么,他们经济为什么会增长这么快,同时把外国先进的科技,先进的管理,包括资金等等引到中国来。
    
     具体来说,你父亲是如何“走出去,引进来”的呢?
    
     荣智健:像美国政界商界,父亲不但会和他们有官场上的访问,私底下,有些人来访问中国,父亲都请他到我家里来吃饭。同样的,我父亲去美国,他们就请他到家里,向父亲介绍美国的一些政界、商界、传媒人士认识等等。在家里,十几个人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我父亲把中国改革开放的政策和意愿带到了外边,也把外边对中国的看法带回来。所以,中信的发展是在国内外的配合之下才行的。
    
     比如,我父亲反对日本侵略中国,但是我父亲也认为,中日的友谊一定要建立起来。我父亲也交了很多日本的政界和商界的朋友。我父亲大概每年都去日本,他在日本的朋友们也每年都来,大家相互交换看法。
    
     我父亲首先发行债券在那时候并不容易,因为那时候中国一直认为,中国既无内债又无外债,这样一个国家才是值得自豪的。但我父亲认为,借债对于发展国家经济,并不是一件坏事,就是怎么举债、怎么还债,怎么用这个钱,这是非常关键的事。我父亲首先在日本发行了债券,当然后来还有跟欧洲,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等一些国家。中信也成为中国的第一个窗口。
    
     虽然道路看清了,但在计划经济的大氛围下,实践起来却有很大困难吧?
    
     荣智健:办中信不是那么容易,一开始虽然有人批了要到哪儿去取多少钱,但是那时候在中国的计划经济条件下,谁能理解你?你突然来借一笔钱,要来开这个公司,那时候不像今天,大概就是几百万块钱,但大家没有人理解,虽然有领导批了,但那些人会说,为什么要我给呀,也没有这个计划等等。
    
     所以一开始,我父亲把那些钱全拿出来了,才创办了中国信托投资公司。我记得那时候这笔钱是托王军(中信创办时的重要成员,1995年至今任中信公司董事长)拿到公司里。一开始在和平饭店的一个办公室,我父亲搭了个小班子,请来一些上海老的工商业者,北京方面就是王军和其他一些同志,就这样开始了中信的创办。
    
     可以说,虽然我父亲以前是红色资本家,经营工厂,但到了80年代,经营管理和资金运作已经有了越来越大的改变,因为社会在发展,你不能够把80年代经济发展再跟50年代经济发展比较,所以这个时候他成功的关键就是怎么样去学习认识真理,积极掌握这些东西。他是靠他的诚信,他的正直,才赢得了国外很多企业愿意跟中信来合作,愿意跟中信来做事,这是一个根本的东西。
    
     “我从来没跟父亲亲过脸……但这次父亲刚过世的时候,我跟父亲亲了脸”
    
     作为大家族的独子,外界形容你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10岁就开跑车,困难时期还可以请大学同学吃排骨,但文革时期你也受到了这辈子从没有受过的苦,天津大学电子工程系刚毕业,就被下放到吉林长白山的一个水电站实习,1966年到1973年又到四川凉山的一个水电站劳动改造,搬石头,抬路轨。你认为父亲对你的最大教育是什么呢?
    
     荣智健:从小父亲对我就是严父,我妈妈是慈母。我父亲对女儿很客气,对儿子呢,从来没有好脸色给我看的。不听话打打屁股,关关黑房间是经常有的。可以这样讲,我从来没跟父亲亲过脸,拉拉手是最多的了。但是这次我跟父亲亲了脸,就是父亲刚过世的时候,我跟父亲亲了脸……(哽咽)
    
     小时候父亲很忙,我只知道他成天在外面做事,我在学校念书。晚上偶然碰上他回来了,就跟我下下围棋、象棋,但最多下半个钟头,不管下完没下完都收了。他一直都是忙忙碌碌,1959年我去天津大学念书,接触很少。我跟他相处最多就是1972年到1978年,那段时间我们一直住在一起。1978年我又到了香港。以后,我在香港时间多,我父亲在北京时间多。真正父子之情是越老越体会。我父亲是不太爱说,不太爱多讲的,在我心目中他是严父,但是实际上也是我的慈父。
    
    
    
    
    
    
    外界都评论您打破了“富不过三代”传说,您自己也曾经说过,假如不是荣毅仁的儿子,就不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但如果没有自己的能力来经营,中信香港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对于首富的排名,您怎样看?
    
     荣智健:首富这方面,我很反感,我不赞成这个称呼。我做事是办实业,这是我们荣家一个规矩,财产并不代表什么,一个人从吃到用是有限的。比如说我喜欢吃冰激凌,但是我不能吃,油的东西我喜欢但也不能吃太多,因为胆固醇太高。住方面,这是我父亲的老住所,就算有一千个房间,我也只能住一间,就算有成百张沙发,你也只能坐一个。所以生活上的东西实际上都像浮云一样,主要还是看实业,要以实业为本,所以我们一直都是以此为根本。我们的中信香港,以后成了一个上市公司,我们都是基本上以办实业为主。
    
     您觉得您像您父亲吗?外界普遍评论您的经营风格和父亲有很多不一样?
    
     荣智健:我像我父亲。我父亲是爱国主义者,我认为我也是。生活上是有不同,我父亲一直是比较俭朴的,他是老一代的人,我在生活上是比较喜欢享受一点,但我毕竟不追求享受作为目的,我追求的是我事业的发展,这是我根本性的追求。
    
     我父亲出国时衣服都非常讲究,是出了名的衣冠楚楚的形象。但他退休以后在家里非常朴素,非常随便,毛衣、棉毛裤、棉毛衫里都是补了又补,袜子也是补了又补。我就不会了,破了我就要换。像我在香港、上海造了个家,我都修了电梯,都是为父亲着想的,但他看了很不以为然,自己房子两层三层,还造电梯干什么,后来他体会到了,没有这电梯他上不去啊。
    
     我祖父更加节俭了,那时候我记得在上海,大家住一个大房子,现在已经变成少年宫了。冬天冷用暖气,我祖父看了说,哎呀,一天烧这么多的煤,一天下来不是烧了件皮袍子吗?你不会去买件皮袍子穿多好,去烧什么暖气啊?
    
     我希望国家强大,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所以,中信香港我经营到了今天,你要问我,我也可以讲,我问心无愧。那时候中信香港集团成立以后,总公司调拨给我们3000万美金的开办费,我看到今天为止,这3000万美金我早就还了,我还交给了总公司110亿港币现金,还有现在中信泰富30%的股份,按照净资产来讲,我看也值200亿了。所以我想这个我是问心无愧的,但是我并不满足现在,我希望能够再多做一点事。
    
     “他在家里从来不提在外面做过一些什么事情”
    
     对爷爷是什么样的印象呢?
    
     荣明方:我们1978年搬进来,我在这里住到1987年左右才走。从小就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们一直对我们特别疼爱。反而父母有时候管得严一点。我记得小时候我爷爷特别喜欢给我们喂糖,吃得后来要去看牙医,牙医就说,其实让你爷爷少给你吃点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长大以后,知道自己爷爷是这样一个人物,你会怎么样去评价你爷爷呢?
    
     荣明方:他在家里非常平易近人,我们也只是后来看报纸,看到他的名字出现。但是基本上他在家里从来不提在外面做过一些什么事情。当然我现在对爷爷的事业了解得比较多,觉得他在那个特定的时代做了很多事情,我们也很骄傲。
    
     你当时跟爷爷在一起,业余时间在家最常干的是什么事情呢?
    
     荣明方:我记得以前我们在北太平庄的时候,他还比较闲暇,他就喜欢种花,然后就是带我们在街上走一走,整个人都比较轻松。后来搬来这儿,公务活动比较多了,感觉他比较忙一些,常常要出国。那时候好像出国是一件大事情了,所以就觉得比较与众不同一些吧。
    
     现在外界都把你和你的兄弟冠之以荣氏家族第四代的称谓,而且你们也已经步入中信泰富的管理层名单中。
    
     荣明方:对,但是我想就像是刚才我父亲说的,跟我爷爷一起,他很少教你怎么样,应该怎么样做,他不是话很多的一个人,他只是对我们非常慈爱。另外他本人为人,非常一本正经,是一个非常公正和正派的形象,所以我觉得对我们来说,他的这种为人处事的态度最值得我们学习。至于未来会承担些什么,我想这个也就是看这个工作的以后的发展吧,我想我们在现在这个时期,主要对他是在一个怀念的阶段。
    
     采访结束时,最后,荣智健特地把夫人、两个儿子招呼过来,介绍说这是凤凰卫视的记者。荣太太马上说自己很喜欢看《锵锵三人行》,很喜欢窦文涛。荣智健的大儿子荣明杰,则说喜欢凤凰的资讯。甚至是从没有被报道过的荣智健1982年出生的小儿子,也在一旁说在美国学习生活的自己,也常看凤凰卫视。记者开玩笑说父亲一定是最宠爱小儿子,但荣智健马上搂住身旁的女儿明方说,不对,我宠爱女儿。
    
     (来源:凤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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