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职业群体游走在边缘
他们伴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带着五彩缤纷的梦想,满怀憧憬地来到大城市里“淘金”,然而等待他们的却仿佛是永远也难以逾越的“创业门槛”,为了谋生他们只能徘徊在社会的“灰色地带”。面对生活的艰辛和困惑,他们选择“爱拼才会赢”;面对社会和市民的非议,他们只有选择沉默;面对政府和法律的严厉打击,他们行走在社会的边缘地带。
所谓边缘人,是对两个社会群体的参与都不完全,处于群体之间的人。据市场报报道,近年来,随着城市不断地扩展,城市边缘人的生存空间也在不断地被挤压。基于此,在北京、上海、广州等一些大中城市里,以无证生产、违规经营为主要特征的“灰色职业群体”正迅速扩大,他们大多从事不符合城市管理要求或突破相关政策法规规定的职业。有数据显示,在上海有接近70万从业人群是脱离政府管理范围的;在广州这个数字保守估计也有60万左右。他们对城市管理的“高门槛”政策以及行业管理的一刀切现象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他们徘徊在城市弱势群体和犯罪群体的中间地带,常常处在比较隐蔽的环境中,共同构成了新时期城市社会风险群体。近日,本报记者对这一特殊群体展开了调查。
1 他们中“有胆量”的人
相信“胆大撑死,胆小饿死”的命运,面对城市政府“红头文件”的“政策门槛”和国家法律的严惩重罚,铤而走险开起了黑车。他们每天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黑车司机张师傅来北京已经5年多了,家里两个儿子,大儿子马上要考高中,小儿子正在上小学,全家的花销就靠他一个人。“我一没本钱,二没技术,就会开个车。我也想开正规出租车,可北京的出租车经营准入门槛那么高,交管局又对准入数量做了人为控制,进不去啊。孩子要上学,全家人要吃饭,不开黑车,我还能干点什么?”张师傅满脸无奈地说。
目前,北京市包括黑出租车、黑小公共、黑长途车、黑三轮、摩的等各类黑车至少约有8万辆,尽管城管执法部门采取重拳出击、疏堵结合的方式进行治理,但黑车数量仍然一路飙升。
据了解,北京的出租车公司还处于垄断经营状态,准入门槛相对较高,对所有制、技术、资历、身份等都有严格的管控。且自从1996年开始,北京出租车开始实行总量控制,不再审批新的企业和个体户,从那时起,北京的出租车一直是6万多辆。不断有出租车司机向北京市运输管理局提出经营出租汽车的申请,而北京市运管局均以“本市出租汽车实行总量控制”为由作出《不予批准判决书》。
“虽然现在开的是黑车,但与正规的出租车司机相比,我赚的可能还要多一些,也不用那么累,想休息就能休息。”说话间,张师傅的眼神中竟流露出几许得意。据了解,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每月要上交公司的“份钱”在4000元-5000元之间,大多数司机8小时内只能赚足“份钱”,要想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延长劳动时间至13或14个小时乃至更长的时间,卯足了劲儿干,每月能挣3000元左右,而多数黑车司机的月收入则在4000元以上。谈到今后的打算,张师傅深感忧虑:“同样是开黑车,现在可比前两年差多了,原来我刚开始跑车的时候,每月能挣5000左右,但现在这片的(黑)车越来越多,而且还有小面包、小摩的,钱明显不如以前那么好挣了。如果还能开下去的话,希望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上路。”
解读
广州市社情民意研究中心总干事赵建平说,城市政府一方面用“红头文件”的政策门槛来制造“灰色职业群体”,另一方面又用“红头文件”来取缔它,结果陷入了管理混乱。面对大量非法经营户,政府往往缺少治理手段,常常罚款了之。由于长期被排斥在合法经营大门之外,使得大批低端人群开始肆无忌惮地做起了非法买卖,逐渐形成了产业规模。这些人常常是城市“地下经济”的主要参与者,如摩的、黑出租司机,黑心棉、三无产品制造商,黑豆腐、黑腊肠的生产者等,大多生活在城乡结合部或活动在老城区。其中既有城市贫困人群,也有下岗工人、农民工,还有一些刑满释放人员,而且越来越多的失业大学生正在成为新的来源。
2 他们中“有耐力”的人
对“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体会颇深,以在医院、车站周围倒号、倒票为“职业”。面对执法机关的打击和社会人群的憎恨,他们依然日夜守侯,不辞辛苦,“以队为家”。
在一些大城市,交通拥挤、人流量大,许多事情都需要花时间排队等候,这就为一批人提供了“工作”的空间。他们活跃在车管所违章受理处、楼市开盘放号现场、商业促销活动以及医院专家门诊挂号等地方,他们熟知各种程序,可以少走很多弯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环节,大大节约了时间。
“这么长的队,你要排到什么时候?我很快就可以帮你搞定。”在车管所违章受理处或银行交费窗口,我们有时可以遇到这样的人,他们以帮司机代交罚款为职业,赚取一定的服务费。记者曾亲眼目睹,一位中年男子来到银行后,在取号机里拿走几张排队票后,并没有办理任何业务,直接就走了。不一会,一位白领模样地女士急匆匆地跑来,迅速挤到办理窗口,递过一张排队票:“对不起,我是65号,刚刚有事出去了一下。”而当前办理窗口上方的显示板显示的是70号。显然,这位女士手中的排队等候票是从那位男子手中购买的。“连取钱都遇上票贩子!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啊。”很多人表示,虽然讨厌这些“插队”,但同时对这类职业人表示理解。“这些人毕竟付出了劳动,也要花时间和精力,总比一些骗人的职业好。而有时候自己业务繁忙,排队要花很长时间,反而很不划算。”
职业排队人在为一些个体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市场秩序。而出没在京城各大医院的“医托”、“号贩子”,活跃于各大车站间的“票贩子”则是“职业排队人”中最为典型的一群,他们一般有严密的组织,分工细化、职责明确,就像现代都市身上的一块“牛皮癣”,有碍观瞻又难以根治。
解读
有社会学者认为,“灰色职业群体”最具不确定性,既不像普通弱势群体那样得到体制内的救助(如有退休金、买断工龄补偿等),也没有犯罪群体那样具有攻击性,属于“谋生型”。但他们文化技能低,难以正常就业或创业,大多依靠非法、违规手段谋生,由于所从事的经济活动没有正规产业根基,守法意识较差,很难认同社会主流价值观,多活动在社会管理的边缘地带,容易转化为犯罪群体。
3 他们中“有眼光”的人
看准了废品回收行业不设“门槛”的市场空白,面对社会和市民的非议,他们选择沉默。每天起早贪黑,四处奔波,忙碌在被城市人掩鼻而过的城市垃圾之中。
伴随着国有废品回收业的萎缩低迷,城市里的“拾荒者”大军却不断壮大起来,他们有的原来在国有回收行业工作,下岗后开始自己打拼;有的是上世纪80年代靠着“一把钉耙、一条麻袋、一杆秤”来城市里淘金的农民工。如今,他们却在城乡结合部开办起了自己的废旧物品回收市场。
和义众兴有限责任回收公司的葛总告诉记者,他们的回收市场一直面临着关门的尴尬处境,自从2004年3月份以来,当地政府曾经下过多次文件,从开始要求我们转产到后来要取缔我们,都没有提到人员的安置问题。在北京市朝阳区,比较大的回收市场有17个,再加上小一点的共有200多家,拆除后,这好几万人怎么办?都面临生计问题。即使拆除了,难道就没有废旧物品了吗?
在北京市大屯附近,原本有一个执照齐全的废品回收市场,可自从市场被拆除后,附近涌现了很多无照的收购点,每天来收破烂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以前更多了,成了远近闻名的“废品一条街”。成群的平板三轮车来这里卖,一辆辆卡车停在路边来收,不但造成交通拥挤,而且给当地市政设施和社会治安带来很大的隐患。
赵师傅来自河南农村,原来在老家务农,由于各种负担太重,就到了北京和老乡一起收废品。“刚来时,跟着老乡一起干,不知道哪儿能去,哪儿不能去,多次被城管人员把三轮车没收,我也想去办执照,可打听了好几年,根本办不了。”而东豫盛再生物资回收市场的王总告诉记者,有时为了让东西到手,有些人夸大其词,哄骗卖主,压低旧货价格,把东西轻而易举占为己有;有的人甚至违法违规收购一些赃物。但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该归哪个部门直接领导,好像谁都能管得着我们,谁又都管不着。警察、城管、税务都和我们有关系,可谁都不能对我们全权负责。”
解读
据上海市社科院组织的“社会分层调查报告”显示,上海有近70万的从业人群是脱离政府管理范围的,他们大多从事不符合城市管理要求或突破相关政策法规规定的职业,成为城市人群的“灰色地带”,南京市也有近40万相似的人群。一些社会学者认为,城市管理政策的“高门槛”是催生“灰色职业群体”壮大的主要原因。南京大学风险与保障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力说,从城市政府角度而言,提高创业门槛,城市好看了,也好管理了,但什么都要大资本大投入,能进入创业门槛的往往都是有资产的群体,而很多跨不过门槛的人,想在城市里合法经营也很难,便容易走向政策、法规的边缘。
4 他们中“有手段”的人
凭借“空手套白狼”的绝技,频频往来于各种交际场所,牵线搭桥、坐收渔利。这些人做的是只赚不赔的生意,他们的最高境界就是“名利双收”。
近年来,一些酒店采用“酒水招标”的形式采购酒水,也就是将所有酒水的供货权通过竞价招标的形式包给外界的竞标人,再由竞标者将白酒、红酒、啤酒、饮料分类后组织货源,向相应的供货商待价而沽,因而衍生出“酒水掮客”这一新的职业。
一般来说,酒店所需的酒水、饮料往往多达百余个品种,自从有了“酒水掮客”后,他们与酒店或者酒吧、酒水供货商形成了一条利益链。酒店或酒吧提供场所,一切经营风险都转嫁给“酒水掮客”和供货商,酒店和酒吧只需坐收渔利,做的是只赚不赔的生意。“酒水掮客”利用承包过来的资源,垄断经营赚钱。而供货商也看中了这个市场,想借此保证自己的商品在市场上的竞争力。
有了“酒水掮客”的参与,大多数的酒业经销商销售成本也跟着“水涨船高”。酒水进入酒店或者酒吧后,价格陡升,一瓶市场上只卖五六十元的白酒,到了酒店或者酒吧里,身价就会翻番。出于成本的考虑,经销商大多数以“开瓶费”为诱饵鼓励酒店服务员促销。在酒店,消费者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当你点了某个品牌的酒或饮料外,服务员会小声告诉你:“对不起,本店目前还没进这个牌子。”同时,服务员会极力向你推荐:“我们酒店有xx品牌的,这个产品质量、口感相当不错,您可以试试。”推销一旦成功,这其中的各个环节的高额费用,也就转嫁到消费者头上,消费者最终成为买单者,他们的利益因此受损。
这种“酒水掮客”的存在,给酒水供货商带来了风险。如果“酒水掮客”一方违约,另一方权益则无法得到保障。有些酒水掮客在承包期内,收取了入场费后突然消失,给供货商带来了很多麻烦。这时,酒店或酒吧就以“只与‘酒水掮客’有约在先,而与酒水供货商没有任何瓜葛”为由收回供货权,而供货商如果想让自己的酒水继续在里面有市场,就必须重新交入场费。
解读
随着市场经济的多元化发展,传统“灰色职业群体”继续存在的同时,一些依附于行业的新“灰色职业群体”应允而生。这些新事物尚未完全纳入到社会管理体系之中,尚处于萌芽或无序阶段,这些人在服务特定人群的同时,也会产生一些新问题,引发新矛盾。
此外,一些城市管理的不当也成为引发城市矛盾、利益冲突的见解诱因。如一些城市推广放心早餐工程,由于一系列“硬杠杠”,那些靠街头卖早点为生的下岗工人就可能面临重新下岗。在这种情况下,一些不甘心退出的经营户另寻门路、加入到“灰色职业群体”中,成为新的非法经营者。
5 他们中“有门路”的人
动用同乡或朋友的社会关系圈子,能使一种出厂仅几元的药品,卖到患者手中价格却增加了几十倍,这种情况大都是被称之为药品价格“灰色操盘手”的医药代表们暗中操作的结果。
药品从出厂到最终流入病人手中,一般要经过两个主要环节,一是以医药公司以及医药代表为主的流通环节,二就是以药店以及医院为主的销售环节,目前医药代表所起的作用就是将药品推销进医院,增大某一种药品的销量。而药品进入医院一般有3种途径:一是学术推广,多为知名企业采用;再是公关,主要对象为一般药品;最后是招标形式,主要对象为普药和医保用药,最主要的途径是采用公关的方式。
有资料显示,中国目前有大大小小的药厂6000多家,各医药公司为了争得这块肥肉,都培养了自己的销售人员,这些销售人员就是医药代表。因此,一个庞大的医药代表队伍流动于医院和制药企业之间,将药品顺利推销到医院,增加其销量。
王华是一名女医药代表,踏入此行已有4年有余,平时忙于与医院、药店之间的周旋。她向记者介绍说,一种新药生产出来后,医药代表首先通过自己建立的关系,向医院相关科室负责人推荐,在取得信任和许可后,科室负责人将清单交给药剂室,药剂室负责人再把它提交给药审委员会决定。医药代表在公关过程中要让药品成功地进入医院的药房,不可避免地要用到公关费用,而这公关费用就是回扣和提成,按医院级别分类,进入三甲、三乙的费用就要比二甲、二乙要高。
医药代表的工作类似一种专业的学术推广,他们具备医药常识,懂政策法律、会交际,和医院以及医生建立了比较好的私人关系。医药代表的存在,是这个行业市场化的结果,与市场竞争的加剧有关。但因为这个市场缺乏监管,加上医药代表素质参差不齐,一些不规范的操作手段粉墨登场,有的甚至采取贿赂手段打通关节,扰乱了市场竞争秩序,造成药价虚高,导致医药代表声誉日渐下滑。医药代表的工作性质已抹上灰色,偏离了正常轨道。
呼唤公平竞争规则 降低城市创业门槛
一直关注并研究这一问题的中央党校哲学博士杨勇分析认为,市场经济体制下,之所以存在大量诸如黑车司机、拾荒大军、“医托”、“号贩子”,“酒水掮客”等城市灰色职业群体,主要根源存在于政府和个人两个方面。适者生存,这是一种游戏规则。然而,由于市场准入标准过高,限制了许多人能力的发展,即没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由此,许多人迫不得已采取了一些不合法也不道德的手段来生存,于是就产生了所谓的“灰色职业”。从某种意义上说,灰色职业群体的出现,使个人有了更多施展自己能力的机会。但不可忽视的另一面是,灰色职业群体带来了诸多社会问题,比如黑车、办假证或者卖假发票,搅乱了公平竞争的游戏规则,造成国家税款的大量流失、贫富差距加大、贪污腐败等,这种情形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结果只能是削弱国家的实力。
政府部门如果采取严厉打击措施,很难达到根治的目的。比如公安部门虽然屡次打击票贩子高价倒票、卖假票等违法犯罪行为,但倒票者依然存在。那么,如何从根本上解决灰色职业群体所带来的诸多社会问题呢?杨勇博士认为,市场经济体制是一种充满活力的运行机制,因此,首先需要政府制定公平的竞争规则,给每个人以同等的建功立业机会,给予每个人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舞台。这就需要政府部门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制定出符合实际的制度规章、法律法规,形成市场体制的用人标准,即凭能力本位竞争,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平等公正的和谐社会。其次,降低城市创业门槛,实行更加人性化的就业管理政策,让低收入人群有宽松的自谋职业环境。而对于个人来说,应该根据自身特点,树立凭能力合法干事业、干成事业和干好事业的思想观念,寻找适合自己的切入点,进行准确的角色定位。这样,通过勤奋努力和素质提高,才能在公平竞争中充分发挥自身的能力,有所作为。
来源:中国经济网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