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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在谁的夜里骗自己

  等我到百威的时候,这几个男人的目光都已经涣散而迷朦了。

  从我和他重逢到现在,一个星期,几乎是夜夜笙歌,不醉不归。但很少如今天,喝到流露伤口。

  他是隐藏得很好的男人。我几乎看不见他的伤口。

  我相反,已经不介意有人揭露我携带的伤痕的来龙去脉。所以慢慢的他们不再讲述它,如果不能让我疼痛,还说道它做什么?

  其实我也曾经鲜血淋漓过。不过我告诉自己,慢慢就不疼了。真的。果然如此。

  (一)如果我们彼此多点真心,那么我们几乎可以算是浪漫的了……

  如果我们彼此多点真心,那么我们几乎可以算是浪漫的了。从青春年少时候的相识,到无意间又邂逅,到这一次相遇,恶心点说,这简直就是缘分——

  我十八岁的时候在路边遇见他。当然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他的蓄谋,可是这并不影响我记得,落日时分遇见的那个声音,带着亦惊亦喜的语气唤我的名字。尽管我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是他的呼唤真的近乎甜美。我转头,看见彼时陌生的面孔。努力的搜索,记忆里没有的人,唤我的时候却似乎亲密无间。他抿了嘴笑,是失望的神情。“你忘了我?”我几乎是尴尬而愧疚的了。于是就娓娓的诉了来历。愕然,果然是陌生人。是这样认识的。

  二十岁的时候在火车上邂逅。他给我看好多照片,和一个明丽而妩媚的女子依偎着,脸上有幸福掠过的痕迹。路途中我们喝酒,然后在肮脏的茶桌上依偎着睡去。朦胧里醒来,车子已经驶进夜里。颠簸的车窗里,我看见自己苍白破败却依然年轻的脸,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心头浮上古老的句子:有情不必成眷属,无情却可暂交颈。他到达目的地,下车前问我:“和我私奔如何?”摇头。透过窗子看见他消失在人流里。这样。三年。

  二十三岁的时候和他重逢。如同我在游戏里慑魂香过时却不自知,忽然遇敌一般。来得没半点征兆。我在家里纠缠住了游戏里的妖魔鬼怪,忽然电话响起,一个已经给遗忘的声音从时光的彼端一步跨过来,擦破我的耳朵:“我在找你。来见我。”路上擦肩过去了却不知道。掉转了头重新回去,看见他远远过来,却不再是年少时候的情形。

  ——可惜了。现实更恶心,我对他没有真心,如同他对我一样。就算是这样离奇的一场分散聚合,也没能铸就出一腔深情来。

  (二)为什么一定是我?无所谓了。我管你怎么想呢……

  “为什么一定是我?我不愿意的。”“无所谓了。我乐意就成。管你怎么想呢。”几天里,我挂在嘴边的问题和他挂在嘴边的答案——

  他始终是聪明的,从脸上就看得见,毫无掩饰的。我们从不同的车门上车,在狭小的空间相逢。还没安顿的坐下,便听他告诉我,嫁我算了。咱们有房子,有收入,差啥不在一起啊。

  我拒绝又拒绝,答案始终是无所谓了,我管你呢。我不去看他的脸。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是否如同言语一般无畏的样子。这张除去聪明,什么都看不见的脸。也许是张面具。

  每天晚上,我们去喝酒。喝到我仅仅残留应付对话的能力,他便送我回家去。在肮脏黑暗的楼道里,我们拥抱接吻,彼此取暖。有些时刻,我真的曾经想过好好用心抱住他。当然我知道那是酒精在作祟。我俯在他肩头呢喃,要么一直疼我。要么干脆算了。别让我依赖你。我会习惯的。

  回到各自家里,便拨了电话絮絮的诉说。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对着电话,对着自己的呼吸,重复;我心里没有你,你心里也没有我。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何苦呢。

  我有一个爱的男人。我不知道怎么爱他。如果我只有六十天的生命,我会毫不忧郁的嫁他。可是我想我有六十年。所以我觉得无措。我们相隔万里。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在一点点融化,不是像雪那样,而是像块磨刀石,中间给时空这块废铁打磨的越来越薄。

  现在,这个重逢的男人,这个似乎开始习惯揽住我肩膀的男人,似乎打算索性代替我掰断它了。我几乎可以预料到那一刻我会给崩溅起的细微但尖锐的颗粒打击得重又血肉模糊。可是为什么,我不想阻止,甚至有些期待呢。

  (三)我们注定成为彼此的伤口。

  我说我觉得难过。毕竟世界上有个人那么爱我。

  他说是我么。

  我说不是。你不会的。我们俩是冤家。我们注定成为彼此的伤口。

  在一个太阳落下来的黄昏,一个陌生而亲密的声音呼唤我。命运的齿轮就这样在我不自知的情形下转动了——真矫情的说法。但是太阳每天还要堕落一次呢。何况是我。

  我和他上床,在旅店狭窄的床上,他伏身和我说,给你半个小时折腾反抗,你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明白他是认真的。忽然觉得也不重要了。随便吧。无所谓了。

  他抱住我。我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想和他说话。

  起身的时候他看见了床单上的痕迹。忽然重新伏身压过来。我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想和他说话。

  第二天我们吵架。扣掉彼此的电话。再拨,再扣。忽然恐惧,是不是我们又一次坠入彼此的期盼里。这是愚蠢的事情。

  晚上去百威见他的时候,在座的男人都已经是目光涣散而迷朦的样子了。

  他一直是隐藏很好的男人,我几乎看不见他的伤口。

  闹到曲终人散时候,起身去洗手间。听见他讲对身边为情所苦不能自拔的邹讲:你以为我TM忘得了啊。就是忘不了啊。

  忘不了就是忘不了。我摇头,笑着晃进过道。原来男人这样执着。我就以为,没有什么忘不了。像我。现在不是很好。

  出门的时候各自回家。扭头看他的背影,觉得是寂寞的样子。忽然想,或者我也不是不能给他些真心的。

  邹送我回家。和我说,其实他和我是一样的。我说是,只是你坚守,他放纵。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寂寞。

  宁可伤口对着伤口,好过自己在时间里偷偷溃烂掉。我讨厌这样的无声无息。

  想起办公桌上一本杂志上的文章。谁又在谁的夜里骗自己。

  其实有什么干系。我们燃烧的,仅仅是自己的寂寞。至于在夜里,我是谁的烟火呢。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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