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的天鹅爱情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与漂亮绝缘的女孩子。
记得小学二年级时,老师要我朗读《丑小鸭》这篇课文,放学后我自卑得跑回家对着镜子就哭。妈妈安慰我说,傻丫头,哭啥子啊,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别灰心,咱会变成小天鹅的。你看妈现在也不是老丑鸭啊。
于是,我眼巴巴地渴望长大。
可是,直到大学毕业,我还是没有变成天鹅,依旧是一个大家公认的丑小鸭。这一点我的老爸老妈和他们的家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常常扁着嘴巴问老爸老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啊?正一个遗传的大变异。老爸老妈就一脸的愧疚和无辜。老实说,老爸老妈和我同样困惑,因为他们俩虽说不是貌若潘安西施,但身高长相还是挺对得住市容的。
而我,二十一岁了,150CM的身高42KG的体重,让我看起来像是发育不全的初中女生。更加要命的是,我竟然有像粉红女郎里的“结婚狂”一样的两个小爆牙。老爸说这得怪罪我那故去的爷爷,我的牙齿是隔代遗的传。唯一可取的是,我继承了老妈一双纤巧的手,老爸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老爸老妈自从“丑小鸭”事件后,就一直十分关注我的身心健康和内在素质的培养。这不,我的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昂得老高或者保持平衡,从来不会颔胸低头的向人示弱。哼,我就是丑小鸭,我怕谁啊!
也许是我对女人没有威胁对男人也没有危险,所以我的朋友特别多,男的女的都喜欢和我玩一块儿。不可否认,总的来说我过得还是蛮开心的。但是一想到爱情这东东,就避而不谈。三分之一的人生过去了,不要说男孩子的单独约会,就是连一张表示好感的字条我也没有收到过。不像我的死党青青,长就一副妖精的模样,收到的情书和礼物可以用卡车来载。人家有歌都在唱什么“最是寂寞女儿心”,可把我羡慕得牙痒痒了还得装着不屑一顾。青青倒是常常带我去见她不感兴趣的仰慕者,其用意是看我可怜,好心分我一杯羹表示安慰。可是,每次我都不能抱得猛男归。反而和大多的猛男们成了哥们。气得青青大骂,他奶奶的,你长得不漂亮就算了,咋就成了一个与爱情无关的另类“万人迷”啊?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在爱情的路上孤身走我路,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洒脱状。头发长得老长也任其自生自灭不去护理,布裙子洗得泛白也懒得去买新的,平跟鞋踩上就到处跑,从不肯穿那折腾脚的高跟鞋增加个三五厘米。反正没有人来欣赏,这女又怎么样去悦已者容?咱嘴该咧时咧该笑时笑该唱时唱,遮遮掩掩那不是我的风格。
好在上天还是公平的,大学毕业时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同学到处找工作,我却立刻被一家大报社相中,非要我不可。我干的当然不是记者,就我这样子,那采访成功率还不吃鸭蛋?虽然我在国内各大报刊上发表的文章让主编首肯不已,但我学的是美术专业,故顺利成章地做了美术编辑,偶尔也帮同事撰下稿子或在副刊写点性情文字。
青青说我正处在一个浪漫的工作氛围中,要懂得包装自己然后成功地把自己推销出去。女人不懂得修饰自己是件悲哀的事情。还说她倒追两年的帅哥东不成,全是因为我。说他的钱包里有我小时候和他的合影,要我近水楼台,该出手时就出手,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什么店了。我笑得肚子都要裂开了。要是和他能来电,我们早就明渡陈仓啦。
东是何许人也?
东是我老爸朋友的独生子,比我大三岁,高中时又是老爸的得意门生。他常常在我家蹭饭吃,除了男女那些事,我和他什么都干当然吵架打架也是常事。只是上高中后,这家伙老爱和一些漂亮的小妞一块在我面前晃悠。我看不起他的这副嘴脸,不再叫他东哥,也不再跟他玩一块了。后来,我考上了他所读的那所著名的大学,只是,他在中文系,我在美术系。这家伙没有一点文弱书生的样,反倒长得牛高马大,1米78的个头让他在篮球场上赢得不少尖叫。青青就是其中一个。他身边的女孩子花碌碌的一大片,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我对他可是从来不崇拜,受老爸所托,他常常表示要照顾我,都被我一脚踢跑了。他到处说我野蛮,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见人就大呼他的外号“高佬东”,他也不甘示弱,跟着我奶奶直呼我“丫头蛋子”,没把我给气死。
我进这报社时,他在另一个杂志社干得有声有色。后来报社搞竞争上岗,他家伙年纪轻轻竟然捞了个主任的头衔,管起我这个平民来了。可是我在他面前从不把他当领导,该叫他外号还是叫外号,他却是修行老道了,不和我计较。背后没人时,他才会叫我“丫蛋”。
一年过去了。除了工作上有点成绩,我依旧是个孤单的丑小鸭,依旧是懒得去修饰自己,依旧看上去还是像个初中生。奶奶急得到处为她孙女宣传择偶标准,为了避免沦落为相亲的世俗木偶,我回家见到奶奶就躲。
情人节到了,报社里的俊男美女们脸上那神秘的甜蜜表情让我打心眼里酸不溜秋。还没到下班时候,这帮发情的家伙就在主编慈祥的暧昧笑容中一哄而散。只剩偶在茶水间搅弄着苦涩的咖啡,凄凄戚戚惨惨地哼着“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青青这厮却不合时宜地打来电话,绘声绘色地对我说着晚上和男朋友的安排,她还问我有没有约会,要我放下姿态不要要求过高。气得我对着话筒向她吼道,他妈的谁说偶眼光高啦,这一刻钟只要他是男人来招惹偶,偶都会闭眼扑过去!
啪一声关掉电话,才发觉高佬东这家伙正倚着门边捂着嘴在偷笑。我抓起杯里的小匙就扔过去,说,笑什么,我刚才说的男人就你除外。再说我们的超级大情圣也没这个空啊。
不想高佬东停住笑,挨到我身边,说,哎,我今晚还真是要修心养性,以我这样的帅哥想过情人节还不容易?只要我吱一声,偶天天都是情人节。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得和他舌战。
高佬东走到我面前,鼓动性地对我说:“丫蛋子,咱去帮我姐卖花吧,她说今天生意一定顾不过来。每一枝给你抽一块钱的佣金。”
他的姐姐在城东的花街开了一间花店,他常常抽空去帮忙,末了总会带一些快要淘汰的鲜花去讨好他的妹妹们,我的案头偶尔也会被子插上那么几枝。媚姐对我比对高佬东还要好,大学时她常常送一些花束给我静物写生。
但是今天是情人节,这高佬东自甘寂寞撇下他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妹妹们,自觉去帮媚姐,真是怪事一桩。想到那一块钱的抽佣和情人节的孤单,我才管他奶奶的,再说偶看中女人商厦里的那条浅蓝的昂贵的布裙子已经好久了,也舍不得买。这挣点外块好正好可以弥补我的心疼。还有就是前些天这家伙和我老爸喝多了,当着老爸的面痛心疾首地批评我从外到内都不像个女人,说什么上帝让你成为女人就得好好爱惜,就得好好打扮打扮。听得我老爸一个劲地附和,也跟着数落我。哼,姑奶奶今晚就挣你姐姐的钱女人给你看!
于是我一口喝掉咖啡,坏坏地对高佬东笑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走!说罢拖着他就走。高佬东在后面大声叫嚷,死丫蛋,你轻点你慢点,我的手臂都脱臼啦。
媚姐见到我来,亲热地把我拉进去。花店的显眼位置摆着一束用纯白百合和粉红玖瑰当主角搭配包装好的应景鲜花,我不禁凑近去看,说,哗,好美哦,还是纯种的进口品种哦,一定很贵吧。媚姐听后说这花不是用来卖的,它有更加重要的用途。然后拍拍高佬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笑笑。
我想到今晚的目的,忙问,媚姐,真的每枝给我抽一块钱的佣啊?媚姐说,是啊,咱帅哥提议,老姐咋能不听呢?今晚你们的任务是把门口的那五大桶鲜花弄到街边去卖掉,不许有剩的啊。我看着门外的那几桶宰人的鲜花,心里盘算了一下,简直心花怒放。嘿嘿,这下偶发达罗。
我咧着两颗快要掉出来的爆牙对高佬东说,你卖出的,也算我的,行不?高佬东少有的爽快温柔说,听你的,丫头蛋子。
高佬在前面搬鲜花,我甩着背包一蹦一跳地跟着他来到情侣们出没的滨江广场。拉开一长布条,我即席挥毫,“鲜花情久远,朵朵永留传”。虽然东说这改编自某广告词的话俗不可耐,可是我的书法还是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我们凭着在大学话剧社和文学社的锻炼,一唱一和,竟然未到晚上12点,鲜花就全部卖光了。我趁着高佬东收拾的当儿,不顾仪态一屁股坐到地上,两眼放光地数着小红桶里的钱。高佬东见状,气急改坏地大叫,起来,起来,快起来!你穿着裙子啊!哎呀,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我头也不抬,继续手指的工作。高佬东痛心疾首,说:“你这臭丫蛋说你是学美术的谁信啊。真是见鬼了,丢人!”说罢像提小鸭子般把我拧起来。吼道:“走,回去再数!”我可不干,死赖着不走非得把我应得的报酬弄到手不可。
真是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我兴奋地对高佬东说,亲亲啊,我挣了324块钱啊,我晕啦!
高佬东哭泣笑不得地望着我,说,整一拜金的臭丫蛋,我怎会……
我追问,怎会什么呀?不想高佬东脸一红,扶扶眼镜说,没什么,走吧,臭丫蛋。
这家伙,还懂得脸红,神神化化搞什么?
我哼着歌儿回到花店,向媚姐报了帐,理直气壮的把324块钱装进口袋。媚姐把东拉进里间去,透过窗户,看见高佬东搔着头皮,媚姐在摇头,狠狠的打了一下高佬的头,责备的说着什么。
出来时,媚姐说,小琦啊,今晚辛苦了,叫东陪你去吃点宵夜啊。帐单我报了。
我听了高兴得忘记了对东的对抗情报绪,像小时候撒赖似的挽起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地半吊在他身上,让他拖着我走。高佬东突然坏坏地笑,小声对我说,丫蛋,你看,好多人看咱们这恩爱的模样呢?是不是他们觉得咱们无论从身高还是神情都是绝配啊。我没好气回他一句,是啊,你一株香草插在我狗屎上啦,路人为你鸣不平,是不?
高佬东蓦地停住脚步,抽开我的手,严肃地说,听着,小琦,你别老是妄自菲薄好不好?你从内心里真正地自信起来好不好?别老以丑小鸭自居好不好?
看着他眼里那陌生的疼惜,我受伤似的说,我怎么啦,我自嘲不行么?我本来就是丑小鸭,你不喜欢拉倒,关你屁事啊,别以为你受过无数美女的熏陶就可以指点我!我就是丑小鸭,怎么啦!
高佬东把眼睛一闭,然后睁开,然后说,死丫蛋臭丫蛋!想知道怎么啦是不?好,我就告诉你——
其实你除了牙齿有点遗憾之外,其他都还好。你的头发天然柔软顺像丝缎,你的眼睛漆黑明亮像宝石,你的鼻子小巧像……像……反正是好看。除了对我凶巴巴外,你的性格可爱又内敛,你的气质自然而独特,你的手指纤长而艺术,你的文章优美而雅致,你的身高让我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你,你的……你的……
我瞪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喘的听着青筋暴起的东语无论次的话。我还来不及消化他的赞美,他就从喉咙迫出一句话,反正,反正我他妈的就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
我不知所措,呆在那儿。想到他身边的那些貌若天仙的女孩子。好一会,我泪如雨下,对他吼道,你在取笑我是吗,你在可怜我是吗?死高佬,别以为你舍弃你的美媚们来奉承我我就会感激你!告诉你,臭高佬,我讨厌你,你干吗要讽刺我!
说完我就向前奔跑。谁能明白我一副无所谓的外表下面是一颗那么敏感脆弱的心呢?
高佬东追上来,着急地说,小琦,不是的,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良心话。小琦,你听我说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我放慢了脚步。他平时在我眼里可是趾高气扬得可以的,老和我对着干,哪见过他低声下气的样子?
高佬东喘着气绕到我面前,扶着我的肩膀,说,小琦,你知道我为什么老爱往你家跑么?这当然和老师有关,但是我最大的目的是想去看你,看着你一点点的长大,和你在一起哪怕斗斗嘴我也开心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老不让着你,因为我不敢向你表露温柔。你知道我为什么老爱带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在你面前晃?那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让你妒忌。可是你却连眼尾也不瞅我一下。在你面前,我就莫明其妙的自卑起来。小琦,我知道我用的这种方式大错特错了。你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靠近我,反而让你轻视让你误会我是花花肠子。小琦,应自卑的人是我,而时不是你啊。
我停止了哭泣,竟然在静静地听高佬东的诉说。但是我的眸子里明显写着不信任。东见我平静下来了,赶紧说,小琦,我没有一句虚假的话。这一点你老爸和我老姐最清楚。他们都鼓动我好多次向你表白,甚至要帮我捅破这层纸,可是,我就是不让,也不敢。昨天青青骂我窝襄,说我再不行动她可要把你介绍给一个优质股了,我想想是我应该勇敢的时候了。
我低下了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高佬东托起我的下巴,深情地对我说,小琦,我爱你。爱了很多年了。
我的泪再次夺眶而出。无力地对他说:“东,不要开我玩笑。我……”
我竟然无意识地省略了“高佬”这两个字。东用我从来也没有听过的温柔的声音,颤抖地说,小琦,你刚才叫我什么,能再叫一次吗?
我使尽力气把头重新低下去。心竟然跳了起来。我知道我相信了东的话。我回忆了这十多年和东在一起的情形,我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了青青的话。可是,东太优秀,而我,只是个个头刚刚到他腋窝的丑小鸭。
东见状,不知所措。说,小琦,别这样,我从来没有见你这样哭过。小琦,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给我一个消除你的误解的机会,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正视自己的机会,好不好?
我抽抽噎噎地说,东,不是的,我……我……
对,小琦,就是这样,就这样的再叫我的名字一次,叫我――东。
我不语。东又用手托起我的下巴鼓励地说,小琦,看着我,别害怕,啊。我是东,一直陪着你长大的东。我微微地张开嘴,犹豫着。东的眼波像一泓泉水。我终于轻轻地叫了一声,东――
东抿着嘴笑了。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小琦,以后都这样叫我,好吗?
我点头。东的手伸到我脸上,帮我整理好额前的长发。然后俯下身子,在我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小琦,请相信我爱你。
东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我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和我过剧的心跳,这种感觉让我昏眩。是不是我其实一直以来也在不知不觉地爱着东呢?我才不管了。因为东他说爱我。爱我很多年了。
好久,东松开我,坏坏地说,哦,差点忘了今晚的的重要程序了。我可是和老姐演练了好多次啊。今晚我以为我又没有勇气向你表白的,所以刚才我跟姐说弃权了,还让她骂了一顿呢。
我疑惑地看着他,大声说,死高佬,你们合伙捉弄我?
东忙说,不是不是不是。小琦,你等着。让你心花怒放的道具立刻送来!
东说着一手拉住我生怕我跑掉一手匆匆地拔电话。电话打得语病百出,狗屁不通。不过我是听出大概意思了。是叫媚姐立刻让人把什么东西送到沿江路第二根路灯下。也就是我们站着的位置。
不一会儿,媚姐和她的老公风驰电掣的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对着我嘻嘻地笑。东迎上去,接过他姐夫手中的东西,我一看,简直是目眩得可以。天哪,竟是花店那一束特别包装的名贵花束啊!他姐夫和媚作了个OK的姿势,就赖着不走,还拿着DV在不停的摆弄。甚至有的夜归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们。我又气又羞的干跺脚,嚷嚷着要回家,心却跳得快要爆炸了。
东说,小琦,这是我送你的第一束鲜花,它的贵重并不在于它的价格,而是在于它代表我的第一次爱情,也是唯一的爱情。
我的头重得都抬不起来,东说,小琦,你一定要喜欢,不能不喜欢。来,接过帅哥的花呀,你看,又有围观又有DV,我多没面子啊?
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举起手用力地锤打着他的胸膛。他顺手把花放在我怀里,我不得不立刻接住了鲜花。看着我涨红了的脸,东一把抱起我,大声说,姐,来个历史性的大特写啊!
接着,我的守了二十二年的初吻就在措手不及中被掠夺了。死命挣扎的我渐渐驯服在东的激吻中。周围的掌声让东放开了我,东呵了一口气。东的姐夫凑上来说,高佬,不说点什么宣言么?
东没好气的说,没空,等下再说。
我惊魂未定,东说,丫头蛋子,今天我要让你终生难忘!然后我的嘴唇又再被深情的侵略……
甜蜜的疼痛中,我似乎看到我真的变成了一只美丽纯洁的天鹅,正在向幸福的天际优雅轻盈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