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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男人为啥喜欢狐狸精

  《婴宁》是蒲松龄心中吟唱的一支清纯的歌。清朝的夜晚太冷了,而且过于漫长,这样的夜晚,霜华浓重,寂寞如酒,于是,蒲松龄只好躲在梦里,投入了一个虚构的女人的怀抱。

  1、一枝梅花

  故事从一支梅花开始。我总觉得玫瑰是属于西方文化的植物,我们对玫瑰的热爱,始于近代,而我们对梅花的热爱,则源远流长。玫瑰是西方人传情达意的载体,相对而言,我们的爱情更倾向于实用主义,我们用晶莹的玉佩、小巧的扇坠、鲜红的手帕等物质化的东西来表达我们内心的隐秘。当然,花朵也是我们内心的一种语言。《诗经》里的桃花,一树树火红耀眼,但那时的爱情已跨进婚姻,所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开放;《西厢记》里的牡丹,当它盛开的时候,已不是男人和女人间最初的含蓄了,在张生和崔莺莺两个人激情似火的夜晚,那只是作为性爱的一种露骨的暗示。梅花常常让我们想到纯洁的铺天盖地的大雪,明亮如水无边无际的月光,它的芳香总是突其不意的飘来,不经意间占据你的世界,在那最初的一瞬间,我们常常不知道它具体是从哪一个方向飘来,所以我们称它为暗香。梅花作为爱情的语言,就象古老的汉语一样一笔一划深深刻在心上,只有我们中国人才能不加思索的轻易读懂。

  当王子服乘兴独游,与婴宁不期而遇时,爱情就一下子开始了。蒲松龄的世界太寂寞,因此,他笔下的爱情总是来不及展开太多的铺垫。也许那个时代的爱情本来就很奢侈,容不得丝毫的铺张浪费。所以爱情总是水漂般连连闪跳着抵达幸福的内核。王子服看到婴宁,看到婴宁的笑容,当然也看到了婴宁的梅花。

  于是,他一下子痴住了。

  可以想象,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一个美丽女孩的笑容是多么的可贵。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的吸引是强大的,当他看到婴宁时,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就象一只空空的杯子,他感到婴宁的生命流了进去,那一刻,幸福本身无疑就在他的生命里荡漾,以至于很快就泛滥得无法控制。当婴宁“遗花地上,笑语自去”,与幸福打了个照面的王子服一下子“神魂丧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人与人之间,更多时候是如此的隔绝啊,总有这样的时刻,美好的事物(比如爱情、比如幸福、比如美、比如一次最恰当的时机)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它渐行渐远,却再也不会回来。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却早已有鸟儿飞过。当婴宁走远后,梅花却留了下来。于是,王子服拾起了梅花。拾起梅花,就等于抓住了一条幸福的线索、一把爱情的钥匙。

  那枝梅应该是野梅,红艳艳的,有着淡淡的幽香。桔生淮南为桔,生在淮北则为枳了,同样,野外的梅花天真烂漫、芳香幽远,深宅大院里的也很香,但弄不好往往带有道学气。宋人荣仲思有首《南乡子》的小词,我是在某个欲雪的黄昏不经意间读到的,一读难忘。词是咏梅的:

  “江上野梅芳,粉色盈盈照路旁。闲折一枝和雪嗅,思量,似个人人玉体香。特地起愁肠,此恨谁人与寄将。山馆寂寥天欲暮,凄凉,人转迢迢路转长。”

  我觉得王子服拾梅而归时,心情当与此相同。

  2、风景这边独好

  相思病是一种古老的心理疾病。中国人的爱情总是有着太多的枝枝节节、牵牵连连,相思病也许只有中国的男人和女人才更容易患上,因此,在古代,这种病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当王子服回到家中后,便在这种疾病中一病不起了。

  总得活下去,总得把生命进行到底,命运总得给人一条出路。就在王子服在感情的铁屋子中奄奄一息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逆转。就在这时,他舅舅的儿子吴生来了。吴生是信口开河,王子服偏坚信不疑。终于有一天,王子服在吴生编织的一派荒言里,开始了自己对于幸福的寻找。说是寻找,其实却是盲目的寻找。“伶仃独步,无可问程,但望南山行去”。

  泰戈尔《吉檀迦利》第十二首:

  “我旅行的时间很长,旅途也是很长的。

  天刚破晓,我就驱车起行,穿遍广漠的世界,在许多星球之上,留下辙痕。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

  旅客要在每一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

  人们都在寻找。隔着遥远的时空,一个中国古代的虚构的人物,和一个伟大的印度人也许会产生某种心灵上的呼应。

  幸福是一盏灯,它只是在远处静静的亮着,却不告诉你接近它的具体路径。它在“那儿”,在不知所终没有归途的路上,它甚至不给人一个含糊的手势。而这也就够了,因为人们总是不去珍惜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其实生活中这种现象很多,有时上帝随手赐给了我们一件礼物,我们看也不看,又随手把它给扔了,当我们再也得不到它时,于是,我们一下子却觉出了它的美好。

  希望是一种荒言,但希望却是一种坚持下去的力量。在这里,空洞的希望起了一种无可思议的作用,仿佛歪打正着,盲目而行的王子服居然找到了他的梦中情人。

  从荒言中出发,有时也能接近真理?

  生活本身有时是不讲究逻辑性的,很多时候,命运并不按照正常顺序出牌。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乱山丛中的一户人家,就成了王子服生命中一个幸福的坐标。

  于无可退却时前进,于穷途末路时开拓,于寂静无声时拔剑长啸慷慨悲歌。幸福是一种义务。活着,就要知其不可而为之,就要推动命运的巨石,把幸福进行到底。

  幸福在哪儿,哪儿就有最美丽的风景。

  3、西人子:一双伸自外部世界的黑手

  王子服和婴宁过着幸福的生活。故事也许该结束了。蒲松龄在梦中睁了一下眼,夜还很长,于是,故事仍在继续。

  月明多被云妨,不久,一片云影就向王子服和婴宁的生活飘去了。那是西邻子。自从宋玉写了那篇《登徒子好色赋》以来,西邻子便成了一个带有暧昧色彩的形象。

  上帝造人时,考虑得是很周全的,男女各半,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上帝却忽略了男人的德性。上帝忘了男人是一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动物。这一忽略不当紧,于是,这世上便多了种种爱恨情仇的故事。

  南非作家库切在他著名的小说《耻》中说:“拥有点东西的确十分危险:无论是汽车,还是一双皮鞋,还是一盒香烟。东西总是不够分,皮鞋不够分,香烟也不够分。人太多,东西太少。有了点什么,就得大家轮流享受,这样才能人人有机会快活上一天——无论汽车,皮鞋,连女人也是这样。这个体系中总该有女人,以及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的位置。”我觉得这段话从深层次中表达了人类内心深处的某种德性以及隐秘的欲望。明白了这点,也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每天总在发生着那么多偷窃、抢劫、强奸等案件了。

  但在《婴宁》中,我把西人子看作是一种来自外部世界的对于美好事物进行窥视和诱惑的势力。当然,这种势力在这儿受到了美好事物的抵制和惩罚。但美好事物也立即遭受到了生活本身的告诫。美好事物是高于生活本身的,当我们把它纳入生活按部就班的机械性的秩序中去,对它而言,也许就是一种摧残了。所以,当婴宁被公婆进行一番世俗说教之后,就“矢不复笑”了。我们看到,当美好的事物和生活的秩序发生冲突时,美好的事物很容易丧失生命的活力。在这儿,我把这种美好的事物称之为狐狸精。男人都是很喜欢狐狸精的,当然,这里包括高尚的人和卑鄙的人。高尚的人对美好的事物进行呵护和扶持,因此,美好的事物在阳光雨露中得以不断延续;卑鄙的人则只是去摧残和占有,因此,美好的事物也常常会在凄风苦雨中无声无息的凋零。

  笑声受到破坏,生活中便会出现沉默。

  4、结局:笑声在继续

  生活中是不能长时间出现沉默的。一年后,婴宁生一子,“在怀抱中不畏生人,见人辄笑,亦大有母风云”。笑声沉默下来时,沉默中又孕育了笑声。

  笑声中诞生出笑声,笑逐颜开,生活也许会成为一支歌。

责任编辑:郑燕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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