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我要寻回曾错位的爱情
这是一封从高墙内寄出的信,信很长,故事也很长。这个高墙内的小伙子叫大亮,我推算他的年龄应该在27岁左右。他讲述的整个故事,是关于他在大学里的两次爱情。在这两次交错的爱情中,他的人生也在寻找出路的过程中错位了——这一切在毫无征兆的瞬间发生,以至于就在他即将完成学业走出大学校门的前夕,那曾经“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梦想,竟真的只成了一场梦;而命运,却在另一个方向,为他打开了一扇灰色之门……
花开时节,淡淡的到来
记忆里那个花开的时节,已经是那么遥远了,遥远得恍若梦中。其实,我是多么希望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啊——哪怕那样会虚化了另外一些值得我去珍惜的、曾经无比美好的东西。但是毕竟,那些已经远去的岁月都曾真实地存在过……
8年前的秋天,我离开了那座生活了近20年的小县城,怀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坐上了开往长春的列车。从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起,一直到踏上火车,我的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着,我不时把手伸进怀里去摸摸它,似乎触摸着我未来的前途命运。我要为自己的前途披上锦衣,我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短短的几个月过去,我的灵魂已经在这个城市里扎下了根。也是那一年,我的节日里平生第一次有了“圣诞节”的概念。不管是大街上还是校园里,圣诞节的氛围都很浓,学校也特地选择了在这一天举行晚会来庆祝新年。
时间还早,离晚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可是整个大礼堂里几乎已经座无虚席了。眼看着外面还不断有人涌进来,我只好挨着来回穿行的人群,顺着过道走上了顶层。虽然同样没有座位,但总算居高临下,可以闹中取静。
随着音乐响起,喧沸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但不知为什么,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一束目光一直在注视我。晚会正式开始,礼堂的大灯被关掉了,只剩下舞台上的旋转彩灯,撒播着节日里特有的浪漫和温馨。顺着光束的变幻,我竟找到了那道目光,在我前四排的位子上,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正不时回头向我这边张望着。也许她看出了我的疑惑,举起右手不停地向我挥动着。我一头雾水,指着自己用口型问她是在叫我吗,她笑了,使劲点点头,用手指着她身边的一个空位,示意我坐过去。“我今天运气真好!”我用这样的方式,算是表达了我的谢意。“我知道你叫大亮,不知道你是哪个院的……”就这样,在节目间隙,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她很大方,而且热情健谈,尤其是,她很漂亮。总之,她给我的第一感觉很特别。更特别的是她的名字,淡宁,她说大家都叫她淡淡……
时间就是这样,一旦被派上用场,总是过得很快。三个小时的节目,很快就结束了。我答应请她吃烧烤,她高兴地点着头,并爽快地叫我“千万别忘了”。第二天,我约她在校园附近的一间小咖啡屋见面。这个叫淡淡的女孩子,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走进了我年轻悸动的心、初绽的情怀……
毕业时分,淡淡的离去
不久之后便是淡淡的生日。我虽然被邀去喝酒,但当时却不知道那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事后我补了一份礼物,是一颗水晶心。她接过去,羞涩地低下了头。我用手捧起她的脸,发现她的眼睛里蕴满了泪水……
我知道,我的爱情来了。后来淡淡拉着我,来到篮球场边那棵硕大的龙柳下。那棵龙柳靠根部的地方已经有些枯朽了,有好几处树皮已经大块地剥落了。淡淡在上角刻下了“天长”两个字,然后深深地望着我,我在下面刻下了“地久”……
淡淡是一个温柔乖巧又十足体贴的女孩子。刚升入大三那年,我得了一场重感冒,高烧39度,卧床不起。淡淡想尽一切办法,最后终于征得了门卫的同意,破例允许她进男寝护理我。那些日子,淡淡放下准备考研的资料,像一个多年的妻子一样,尽心地照料我。
为了能让我早上吃到早餐,喝上开水,淡淡每早都要到离我们宿舍楼足有近一公里远的暖水供应室去打开水;然后再提着水瓶到食堂去排着长队为我买我最爱吃的元葱馅饼和豆浆……那天,淡淡提着开水、抱着热热的馅饼和豆浆跑进来,小手和小脸却冻得通红,我忍不住抱住她哭出了声……淡淡笑着安慰我说没什么,她说大不了等我好了以后,好好陪她去逛一次街……
在淡淡的精心照料下,我终于一天天好了起来。那天,我和淡淡玩得很疯,我们去溜旱冰、放风筝、打游戏……那天我们没有回学校的宿舍,而是走进了一家旅店,淡淡把她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了我。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对方,我告诉她,我会用我的余生尽最大的努力给她幸福,她也告诉我,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那天之后,我和淡淡的爱更加稳固了。我期待着,淡淡会成为我的妻子……
时间从不会因为春天的美丽而停下一秒钟。淡淡比我早一年毕业,她就要离开学校了。她临走前,我们又约好在那棵龙柳下见面。我早早地就到了那里,呆呆地?看着那“天长地久”的刻痕,我的心乱到了极点……
淡淡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站在我背后看了我很久,也看了那四个字很久。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我的背很快湿了一片——她不知道,透过我的背,我的心也已经湿了一片,那是我的泪……
再多的不舍与亲吻,终留不住那个要走的人——她终还是要走了。尽管淡淡一再说,等我毕业后我们马上就结婚,但我还是说不好,在彼此的拥抱和泪水的余温里,到底有没有我们所期许的承诺。
当淡淡踏上回家的列车时,我又哭了,但这次我只掉下了两颗大大的泪珠。淡淡从车窗里不断地向我挥着手,喊着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已经凌乱沙哑了……
萍缘聚散,爱来了又走
淡淡走了几个月后又回来了一次,只是这次相见,一切都让我觉得那么陌生。她一身职业装束,曾经飘逸的长发也变成了显得精干的短发,从前那个小鸟依人的小女生,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大女人。我恍惚觉得,眼前站着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我熟悉的淡淡了。隐隐地,我心里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落差感……
我穿着她送给我的红色羽绒服去送她,这一次,我们都没有像上次分别时那样难过与不舍。淡淡留给我一个手机号,她说家里的电话已经不用了,以后有事她会打给我。车快开的时候她告诉我,昨晚她在我的床底下放了1500块钱……
送走了淡淡,我也简单收拾了一下,赶着回家过春节了。春节后刚返回学校,还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就接到了宿舍搬新楼的通知。当一切安顿好以后,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淡淡,可每次都只是换来一个陌生人的咆哮,说我打错了电话。攥着那个电话号码,不知是淡淡有意的戏谑,还是无意的疏忽。总之我和淡淡失去了联系——我曾经猜想,既然爱情可以瞬间发生,那么或许也就可以瞬间蒸发;或许青春年代的风花雪月,大多留下来的都只是那一段段苦涩而痛楚的记忆……
在时间的流逝中,内心的痛苦和淡淡的影子都已有些模糊不清了。偶尔咀嚼着那句“天长地久”的誓言,感叹着那曾经以为可以一生一世的爱情,心底里,也只剩下了空洞与无奈……
一个黄昏,我的心情突然特别不好。我一个人来到了篮球场,发泄般机械地投着。由于用力太猛,篮球兀自越过了篮板,在很远的地方砸下来,继续向更远的地方滚着。我不想去捡,索性泄气地在篮球架下坐了下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我一跳。不远处,一个小女生正关切地瞪着大眼睛,向我微笑着。我本能地环顾一下四周,这才发现球场早已撑上了吊灯,偌大的球场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我很好!”我继续坐着,不再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她抱着我的球来到了我身边,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却接过球说了声再见,便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球场……
此后,只要我一去篮球场,就准能看见那个小女生。慢慢地,我也开始留意起她来。在一个酷热的午后,当她再次走向我,并把一瓶饮料和一条干净的毛巾递到我手里,我没有再拒绝……
从那以后,每次我到图书馆查阅资料时,每次我去食堂就餐时,旁边便多了这个小女生。她叫萍,低我两届,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其实萍早就知道,我有过一段伤心的爱情,但她从来也没有跟我提起过关于淡淡的半点话题……
2000年,又快到放寒假的时候了。在篮球场边,在那棵刻着“天长地久”的龙柳树下,我正等着萍的时候,却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萍的旁边,还多了个高个子女孩。见我正往那边看着,两个人同时停下来。那个高个子女孩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便消失在人群中了……
萍站在原地,向那个女孩走远的方向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回头向我跑来。我问萍刚才那个女孩是谁,萍看着我迟疑了一会儿,含糊地说是一个朋友……
送萍回家过年的时候,直到进了站台,萍终于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淡宁,她来找过你……”“什么?你说谁来过?淡淡?她什么时候来过?为什么你没提过?”我拼命地摇着萍弱小的肩膀,问题一连串地砸下来。萍努力平定了好一会儿,终于用很微弱的声音说:“她是从日本坐飞机直接回来的,她打电话给你,才知道你换了寝室。她去篮球场找你时遇见了我,看见我身上披着她送给你的这件羽绒服,便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什么时候?”我焦急地问,语气里掩饰不住地恼怒。“其实,你看见她了……”当萍的这句话出口,我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萍不得不上车时,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她一再解释着:“大亮,原谅我好吗?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当火车随着一声足以撕裂我心肺的长鸣开出去,我的眼泪顷刻之间涌了出来!我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出站台,一边用颤抖的手给萍发了条短信:“够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尾声
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似乎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整个校园与整个城市,依然是那么安祥。但我的心里,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已将我的整颗心挤压得变了形。我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明白,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忘记淡淡——淡淡一直都存在于我的身体里,只是被时间压到了心底……
我要去找淡淡!我要向她证明,我对她的爱“天长地久”!
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此时,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为一个学子,曾经对亲人的承诺,忘记了自己肩上扛着要光辉一生的理想……
年少轻狂的幼稚,在我的心底催生出一个甩都甩不掉的恶念——我必须有一笔钱!我需要弄一笔钱,出国去寻找我的淡淡!
责任编辑:王丽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