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行天涯,芳草长相依
采写:记者张庆 通讯员 倪佳
时间:8月3日15∶00
地点:湖北日报一楼大厅
讲述:路人(化名)
年龄:54岁
性别:男
现状:离异单身
每天,我们都做着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等闹钟铃响、等公汽到站、等红灯变绿、等网页打开、等工作完成、等电视结束、等倦意来袭、等太阳升起。
生活就像被复印了一般,如果拿摄像机录下来,那会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物,一样的动作,不同的只是人物的服装在变,树叶的颜色在变,由绿变黄,由黄变得凋零。
很多个日子,就在我们谈笑间逝去。头发长了,岁数大了,存款多了,幻想少了。好像生活本就该如此平静、祥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就在我们开始抱怨这种波澜不惊的日子时,很多人的生活却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我们的平安,我们的平淡,我们的平凡,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他们就在你我的身边,羡慕着我们的安宁生活。路人(化名)正是其中一员。
他的来访,让我再一次相信:爱的最终目的不是拥有,而是让对方幸福。
路人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虽说已五十多岁,但是丝毫不显老态,只是坎坷的生活让他有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青青一株河边草
我年轻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我空有一身抱负却无从施展,而且也没有女孩愿意嫁给我。后来终于有个女孩愿意和我结婚,可是她没有文化。文化程度上的巨大差异,使我们之间产生了很多矛盾。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后,最终在1991年离了婚,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她和孩子,背起了所有的债务,带上老母亲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1993年,我来到了武汉,在一所中学旁开了家书店,维持我和母亲日常的生活。附近的学生经常光顾我的小店,他们的年龄和我的孩子相仿,我把他们都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他们很喜欢到我的店里来,其中有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几乎天天都来,她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一口一个“老师”的拉着我问,看我忙的时候,她还会帮我照顾一下客人。
一次放学后,她又来到我的小店。她告诉我,她想参加《少男少女》杂志社的小记者团,不过要交一篇文章,她希望我给她一点建议。我想了一会儿,建议她关注一下中学生“打工”现象。10年前,这还是一个很新的话题。
半个月后,她拿着一个红本子兴高采烈地跑到我的店里来,说:“我被录用为业余小记者了!”她把手中的红本子给我看,那是她的奖状,她的文章在评选中得了一等奖。
她说:“我特意把这个奖状拿来送给你,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看着她年轻的笑脸,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20岁。
路人突然像记起什么似的,对我说:“噢,这个女孩就是我要说的芳草(化名)!”
我当然知道这就是芳草,除了这个女孩,还有谁能够让那个中年男子在一瞬间年轻20岁。
路人叹了一口气:“遇到她那年,我43岁,她17岁。差了26岁,这么长的岁月,多么深重的一道鸿沟。”
芳草家在武汉城郊,离学校很远,她在学校里是住读,一个月回一次家。后来芳草来我店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没事时她还喜欢陪着我母亲聊天,问一些我的事情。母亲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女孩,从和芳草的谈话中,母亲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母亲开始暗示我,不要和芳草走得太近。我心中也明白,芳草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而我是个中年人,她对我的感情更多的是崇拜。而且芳草和父母相处的时间非常少,我想她是缺少长辈的关照,才会对我这个小店这么依赖。于是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对她说:“你一个女孩子,总往我这跑多不好,下次你要来就和同学一起来,晚上回去的时候也有个伴,安全一些!”
芳草听了后一脸委屈的样子。但我明白,虽然她不爱听,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柔弱女孩救命草
不久,我的生活发生了变故,如果没有芳草,今天的我还不知流浪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
一天晚上,一群从未见过的小流氓来我的店里找茬收保护费,我和他们理论了几句,他们开始摔店里的东西,对我拳打脚踢。母亲为了救我,扑到我的身上,没等我反应过来,母亲的身上就挨了重重的几拳。
母亲当时是76岁的高龄,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拳打脚踢,那几个小流氓看见要出人命了,一溜烟跑掉了。母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我怎么叫都没用,我背起母亲直奔医院。到了医院,才发现钱都给小流氓们抢走了。医生让我赶快去凑钱,但我在武汉举目无亲,让我到哪里找钱呢?看着母亲微弱的呼吸,血迹斑斑的棉衣,我多么希望躺在那里的人是我呀。
没想到,第二天大清早,芳草和她的同学来到了医院。他们在学校就听说了我的事,所以赶到医院来。她们纷纷拿出自己身上的钱给我救母亲。这些钱是他们父母辛辛苦苦赚来的,我怎能收呢?芳草见我不愿收下,跪在我的面前,流着泪说:“奶奶现在这样了,你一定要收下呀。”我含着泪从她的手里接过了这沉甸甸的钱。
可是老天没有为此而动恻隐之心,母亲终因年老体衰在两天后走了。我赶去报警,可是自那以后小混混们就失踪了。母亲走后,我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芳草帮着我为母亲料理后事。我还记得1994年的冬天很冷,母亲走的那天,天上下着鹅毛大雪,芳草执意要和我一起为母亲换上一身新衣服。我怕她一个女孩子害怕,坚持不要她做,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听我的话。那年她才18岁,但是她一点都不害怕,那么从容,就像是在为自己的亲奶奶换衣服一样。
办完了母亲的后事,我身无分文,店里一片狼藉。我几年来辛辛苦苦奋斗得来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我很想再把店开起来,但我没有钱。几天后,芳草拿来1000元钱给我,说是从自己家里拿的,让我把店再开起来。
当时1000元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论她怎么说,这次我都不愿接受她的钱。最后她说:“我可以叫你一声爸爸吗?难道你不愿意接受女儿的心意吗?就算是你找我借的也可以啊!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我还等着你还我的钱呢!”听了她的这番话,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站立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她也连忙跪下,我俩抱头痛哭。
我拿着这笔钱,让小店重新开始营业了。她把自己的生活费给了我,说:“反正学校的伙食也不好,不如我就在爸爸这里搭伙算了。”于是,每天中午和晚上,我都做好两个人的饭菜和她一起吃。但是后来我却发现,芳草为了凑钱给我,偷偷去卖了血。当时我心中不禁一阵抽搐,我对她说:“孩子,你千万不能再这样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让爸爸去解决吧!”
喜怒哀乐皆芳草
芳草的家人也渐渐知道了我和芳草的事,他们非常信任我,很放心地把女儿交给我照顾。芳草父亲曾写信给我说:“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女儿!”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
芳草毕业后,未能考入大学,执意要留在店里和我一起干。想到社会上人情复杂,芳草又这么单纯善良,我同意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店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我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还有了一笔积蓄。
但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发生了。芳草对我的感情由崇拜变成了依恋,她经常会有意无意的对我说,她不想结婚,只想一直陪着我。而且她从来不和除我以外的任何异性接触。
当时我真的很矛盾,这些年来和她相处,我们之间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彼此已经离不开对方了,我很想把她留在我的身边,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她还那么年轻。
我刻意疏远她,到处帮她介绍自己满意的男孩。年轻人还是更容易相处,慢慢的她和一个男孩交往起来,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我对芳草不仅有着爱怜,还有着感激,如果没有她,我不会有现在的一切。我拿出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开了一家店送给她,我对芳草说:“这是父亲给你的嫁妆。”
2001年的春节,他们正式结婚了。婚礼那天,坐在长辈席的除了他们双方的父母,还有我这个老头。他们像对自己父亲一样,给我行了大礼。接过芳草倒给我的茶,看着面前身着新娘装的姑娘,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记者手记: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看完这样的故事,你有什么话想说?那天,听完路人的讲述,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以想像,在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身上,曾承载过这样的情感。那天送走路人后,我远远看着他站在公汽站牌下等车的背影,心中很多感慨。他至今仍单身一人,却无比欣慰,因为芳草幸福了,他也就幸福了。他不需要去拥有她,他只要她幸福。
我问自己,如果你是路人,你做不做得到?如果你是芳草,你做不做得到?
作为与芳草同龄的女人,我坚信芳草的选择,并不是路人所认为的那么简单。芳草是希望路人放心。芳草明白,做他的女儿,比做他的女人,更易让他开心。路人的成长背景和生活环境,是不允许自己和年龄相差如此悬殊的女人生活在一起的,那样他会内疚、自责一辈子。芳草知道路人的心愿,她选择了做女儿。
两个有情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他们都是为了对方而选择了放弃。他们幸福吗?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都认为,对方会比自己幸福,所以他们也就真的幸福了。
(华夏心理网 玉淘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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