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下铺的律师
老马上大学时一直睡在我下铺,大三、大四时他的专业课几乎门门亮红灯。学理工的他对法律情有独钟,而对所学的电气工程却是烦之又烦。他补考的科目一门接着一门,于是就不可避免地从公费生降格为自费生。
他身上始终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总是咳嗽个不停。他总是和别人争吵不休,不过,大多是为一些看似和他本人并无太大关系的事情,比如中东战争,比如关贸总协定……有时候宿舍里的另外七个人群起而攻之都不能伤其毫发,他的河南版普通话一打开闸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大三那年有一件事曾让他狂喜过好几天,他参加了一次“全国改革建议大赛”,他寄去的论文题目是:论中国姓名的改革。他的建议是针对目前越来越多重名者存在的现象而提出的,解决的方案就是每个人的名字由四个字组成,前两字为父母姓氏。没过几个星期,他收到了一封信,说他的建议已从好几万应征者当中脱颖而出,并入围了七十八个优秀建议之列,尚待最后的评奖。通知最后说,要想参加进一步的评奖,需寄去280元作为评审经费。十年前的穷学生拿出这些钱可不是件容易事,可他还是从自己的医药费里扣了出来,像模像样地寄了出去。
这个好消息他只告诉了我,不过他有些遗憾地说,组织者给他寄来的信件里把他论文的题目写错了,写的是另一个不相干的论文题目。凑巧的是,几天之后,我的另一个好朋友也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出同样一个喜讯并让我保密,等评完奖再说。我当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后来那件事演变成了一件全国皆知的丑闻,因为组织者同时给全国好几万人都发了同样内容的信,目的只是为了骗钱。好在这件事对老马的打击并不大,他依然热爱着他所钟情的法律,依然不停地向很多部门提建议或参加各类比赛。
真正让同学们大吃一惊的是,在1993年,老马请了半年假回了趟老家,参加全国律师统考。那时还不允许在校生非法律专业的参加律考,而聪明的老马因为休过学,就用那个看似已过期的学生证在老家顺利地报上了名,并考了全县第一名,取得了律师的从业资格。
毕业后他回到了石家庄,通过公务员考试并在检察院里当上了一名法官。北约轰炸南联盟时,他写了一篇长文,探讨该如何遏制北约的疯狂态势,而且不仅仅和周围的人探讨,还勇敢地把论文寄给了国务院。他曾经说过,自己是个有很多想法的人,这些想法不仅仅会对某一个人或某一些人有用,而且对于整个社会都会是很有用的。《太平天国》在全国热播的时候,他又写了一篇关于研究太平天国的论文。他每次都不厌其烦地把论文寄给我看,但看他的这些文章时,我就恨自己懂得太少了。
老马最近给我看的论文是关于《货币供给与有效需求》,一篇长达万字的经济论文,他渴望能给改革中的中国提供某种建设性意见,他照例把论文寄给了几位炙手可热的大经济学家,据说还有一位给他回了信,对他的某些观点表示了认同,这对于一个喜欢不停思索的他该是多大的鼓励呢?他现在已过而立之年,但却仍为自己的想法而活着,为思索而活着。
其实律师老马也是一个很懂得生活的人。他恋爱的时候可以为一个女孩子写诗,然后从石家庄打长途电话念给我听,让我一句句地提意见。但是,他对恋爱的执着远没有对学术论文那样痴迷,这也直接导致了他爱情的不如意,所以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习惯于对宏观调控有远大抱负的他,对于自己的微观生活,他感觉似乎可以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