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的辞工
又是那一对,手里又已经拎着大包和小包,那女的又满脸欢喜,那男的又把领带松开了……淑芸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在这个大商厦二楼一隅,淑芸被雇为某种品牌女装的售货员。就这么个岗位,她还是从几十个竞争者里面脱颖而出的。这种女装虽说还算不上大名牌,却也小有名气,不少逛商厦的女士是专门冲着这品牌来的。
女顾客常常由男士陪着。接待多了,淑芸总能精确地判断出来,哪些是“老夫老妻”,哪些是新婚不久,哪些是情夫情妇,哪些还只是在“对象”阶段……当然,绝大多数对她来说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但那一对,自从那回以后,却让她一直忘不了……
那一回,那一对游动到她那一隅,那女的毛手毛脚,挑选新到的翠绿色春装时,把一件掉在了地板上,又没站稳,一只高跟鞋踩了上去,那天商厦外下雨,鞋跟把污迹明显地印在了那春装上,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女的先叫喊起来:“你们这儿这么滑!崴了我脚脖子你们要负责任的!”她拾起那春装,心里正乱着,只听那男的对她说:“小姐,不要紧,我们买下。”那女的反对:“买下?怎么穿?”那男的却贴近她说:“小姐,我看清了,你们这样的款式一共来了两件,我们都买下。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这楼里什么地方能干洗这件弄脏的衣服?”那女的还在那里嘟囔,那男的就对那女的说:“一切图的是个高兴,对不对?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别误了咱们下一步的计划,不是还要赶四点一刻的那场《幸福时光》吗?完了去吃日本料理,恰可胃口好!”真跟做梦似的,晚上打烊前,女老板来视察,她报告说两件款式最潮最贵的春装一次卖了出去,女老板笑逐颜开,说:“年年月月都如此才好!”
那一回后,在过往的人流里,只要那一对出现,别的人就都仿佛模糊成了影影憧憧的一片,那一对则凸显为清晰鲜明的形象。她暗中羡慕那女的,甚至于嫉妒,一个女人,能有那样一个男人娶她,幸福两个字,还用得着再解释吗?
今天,拎着大包小包的那一对,又转悠到她这儿来了,她笑吟吟地迎上去。忽然,那女的喊了声:“咦,我的手套呢?”不等那男的答话,把手里拎的装商品的纸包搁在地板上,对那男的说:“你等着,我去咖啡厅找回来!”转身就疾步而去。那男的也就把自己手里拎的几个包搁拢一起,恰好都放在了她那一隅的展示架下,那展示架上端放着一玻璃钵仿真的百合花,下面三层是叠放着套头衫的梯形平台。
她弯腰去整理被前面顾客弄乱的套头衫。那男的一直在看她。她弯腰时,饱满的胸部线条凸显。那男的伸出手,仿佛是要取一件套头衫看,却用手背重重地摩擦了她乳房一下,虽然隔着衣服,但衣服很薄,使她仿佛被灼了一下,她直起身,抬头惊异地望着那男的,那男的两眼却只是直钩钩地盯着她起伏的胸部。她猛地转过身,试图去整理前面衣架上新到的裙装,却手臂发抖。那块地方本不大,她拂了拂裙装,转回身,那男的还在盯着她的胸部。她听见那男的问:“小姐外地来的吧?府上哪里?”她脸上僵着一个淡笑,不去看那男的,站到展示架前,张望别处。那男的却又凑到她跟前,在她右耳边小声说:“明天你下班时,我一个人来,请你去咖啡厅坐坐,好吗?”她大惊,身子本能地一躲,重重地碰到了展示架,顶端的花钵砸到地板上,砸得粉碎。
这时那女的找回手套走过来,对男的喊:“快走快走!她这地方怎么总这么晦气!难道这回咱们还成全她吗?走!”那一对于是拎起那些包很快消失了。
那晚淑芸跟女老板辞工。女老板说:“碎了个玻璃钵算不了什么呀!”淑芸心里说:碎的是说不出来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