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管理与公司策略(一)
乐在享受生命所带来的surprise(惊奇),所以我不会恋栈我的职位。
K:我听张哲诚(注:《耕心之旅——明基文化的苏州传奇》一书的作者)说,你也很欣赏GE的韦尔奇,他有一个为人所称道的就是,即使他走了GE还是继续,变成一个有生命的,sustainable system。可是你刚刚讲大家都很怕你走,表示还没有搞出来那一套?
M(曾文祺):不是还没有搞出来这一套,而是韦尔奇的背景在于他接的是百年企业,已经1000亿美金了,本来就有一个制度,有个人才库;我们这个企业是100%成长一直上去,在打仗的企业,人才是最缺的财产,所以目前很多位置都不可少,跑掉一个这个组织就会难过,还可以运作,可是难过,这个组织会suffer。等到maybe五年、十年后,整个组织所有的layer(层级)都有leader,那种比较有leadership(领导力)、charisma(感召力)的人,那个时候当然就没问题了。用百年企业跟我们两年的brand name、或六年的组织来比——
K:太不公平了、太苛责了。
M:很多人会问到这个问题。如果五年后这个工作还需要我,表示某个程度我也是无能,因为做这个位置不见得是我永远的兴趣,我现在的兴趣已经开始shift,去做文化事业,比如说去拍电影、电视。
K:真的去拍电影吗?
M:还没有,我是说那个影响力更大,不会输给品牌,韩国拍电影,所以韩国文化的影响才会这么大。我刚刚讲的这些东西影响的是这群人,如果某些电影、小说、电视剧是based on这样的思想文化、经济财力的话,影响会不会更大?
K:是啊,苏州就没有电影,阿莫多瓦不是一直拍马德里,马德里就那么有名了。
M:对,如果我一直拍苏州或大陆各个地方,而且累积了很多菁英,——社会的菁英其实有一群人累积在那边,你把他散发出来,让他登上舞台,让他拥有麦克风跟全世界讲话,那群人很厉害,我再做另外一支麦克风就好。所以这个职位并不是我的最终目标。
K:不是你的终极关怀?
M:当然啦,终极关怀是人,如果有人可以接,我就可以去做别的事。那时营业额可以已经到了几百亿人民币,他接因为整个人才库够,问题不大,我就可以去做更有趣的事情。所以在美国为什么创业者会二次、三次创业,跟钱无关,跟兴趣有关。
K:乐在创业。
M:对,乐在享受生命所带来的surprise(惊奇),所以我不会恋栈我的职位。
K:那你会觉得你的文化在稀释当中吗?
M:当然有啊。
K:那你怎么去处理这个问题呢?
M:我有一篇文章叫“水滴入水”。我还是firm belief一直在做我该做的事,五年的影响就在五年,十五年的影响就在十五年,慢慢地有些优秀人才会走,有些会加入,走跟join,愈来愈巩固,所以文化需要时间的积累,两年、五年、二十年不一样,所以这都是短期现象,只要我在这里,下一任接我的人也像我拥有一样的价值观。
有生之年,如果我行有余力,我一定要发扬光大桥牌,因为打桥牌可以真正培养一个企业家、领导人。
K:如果把文化当成institution(制度),现在都在讲制度学派,第一要有system(系统),第二要有mechanism(机制),mechanism下面又有codes & rules(规范、规则),你能不能大致说一下?
M:这个要找我们HR的人来,他们也在学,他们就会做这方面的事情,会把这些事情落实到物质文化面,比如说你所看到的都是一部份;落实在制度文化面、精神文化面、行为文化面,他有在做这些事,这些还蛮专业的。
K:你就负责更大的?
M:我负责说吧,“walk & talk”,我做的跟说的要一样,他们就负责把这些扩大。
K:就是你当孔子,他们当门生,把你的东西记录下来?
M:孔子不用做事啊,所以我不只当老师而已,他只有教书而已,可是我要打仗啊,我要跟Sony打仗,很难打。
K:怎么打?
M:讲起来好像是在打仗,围棋黑白对弈,比较容易了解,你会不会打桥牌?
K:会啊,以前我参加过清华桥艺社。
M:我还参加过校队呢。因为我会打桥牌,所以受桥牌影响比较深,桥牌是two tables,所以拿到一副牌没所谓好跟不好,因为你拿到好牌,你的teammate就拿到不好的牌,所以你永远要把手上的牌打好,打到最好,搞不好他拿好牌,喊得不好,打得不好,所以根本没有所谓好牌跟坏牌。
K:只有会不会打而已。
M:所以只有你跟对手两个人而已,甚至手上的牌也没有好牌跟坏牌,人生哪有所谓好牌跟坏牌?对你而言是不断地test,你把自己behave,把自己做好就好了,然后你周遭的人也把他做好,所以到后来没有竞争对手,只有自己、以及自己的teammate。所以人生如果是围棋的话,就是黑白对杀,有竞争对手;如果这个game是桥牌的话,你就要懂得——
K:把自己手上的牌打到最好?
M:对。而且桥牌是很好的运动,我的理想就是在各大学推动桥艺活动。拿到牌的时候另外三个人的牌你都不知道,这跟人生很像,其实你对未来都不知道,开始叫牌你就开始在猜牌型,每做一个动作你就多了解一点。
K:别人也多了解你一点。
M:对,不过那不重要,你不要去想别人,只想你自己,你开始打,第一副牌出来,你又多了解一点,所以你不断地improve你的knowledge,accumulate你的knowledge、information,不断地做判断、决策、action。其实商业的模式常常是这样子,并不是一个rule在那边你就上了,因为世界变化太快了,很多rule都在变。
K:所以你就constantly抉择、判断、抉择、判断。
M:应该说学习型组织最大的真谛就在桥牌里,你要不断地因应、学习,学习完了就教导,所以教导性组织又跑出来了。你学完了没有用,你的团队要一起会,所以要教导,然后再打牌,再打一张牌,这副牌打输了,可是你还有16副牌要打,你不能让这副牌影响下副牌的心情,所以你要reset,承认错误,勇于认错,然后再来。所以桥牌的process我很认可,觉得是一个CEO很好的训练。
K:输牌搞不好更有价值,输牌要检讨。
M:某个程度啦,打三副牌就可以摊牌了,也没什么意义,没什么价值,你就是好牌嘛,真正好牌是在边缘、just make那种牌。
K:喊到刚刚好,然后又做到了。
M:对对,而且你一定要喊到刚刚好,因为如果不喊到刚刚好就输了,因为另外一个table会喊到刚刚好,所以如果你没有try your best,你就输了。所以有生之年,如果我行有余力,我一定要发扬光大桥牌,因为打桥牌可以真正培养一个企业家、领导人。不是围棋,韩国流行围棋,所以韩国的民族性很tough,我一定要把你干掉,不管任何方式,可是我觉得中国有机会,桥牌上来之后。
台湾出了很多大奇才,都是理工科的,背后应该都有很深的人文素养。
K:武术也是一样,他们比较喜欢跆拳道,中国比较喜欢太极拳。
M:对,所以你看张忠谋、邓小平喜欢打桥牌。
K:郭台铭一定喜欢下围棋。他可能像西部快枪手。
M:一天工作14、16小时,直接干掉,不断地训练。不过无可否认郭台铭值得尊敬,是因为他也set up a game rule(建立游戏规则),他把IT业变成机械业。他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他一定是个天才,不是只是一个机械人,人最厉害的就是他的创意,郭台铭虽然有很强的discipline,可是他最厉害的就是他的创意,他居然能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就像张忠谋发现了foundry,晶圆也可以代工,郭台铭发现了所有的IT业都是mechanical,快速装配、快速生产、快速研发。
K:他们都是某种程度的先知。
M:对,他们都是某种程度非常杰出的先知。
K:林百里发现了什么?
M:他把企业体的制造的common pool连在一起,前面可以serve(服务)全世界前十大竞争对手。IBM、Dell、HP跟Sony是竞争对手,照理来讲应该不会找同一个人制造,不然机密会被我拿走,可是你还是找我做制造,为什么?我满足了你机密不会泄漏,因为公司内部切完全不同的clean room去serve你,我让Sony相信你的know-how不会泄漏到IBM。我们结果导向来谈这个事情,结果是全世界前十大的notebook厂商都下单给他,让他变成全世界第一大,所以我们用结果推他做到了这个事情,他一定克服了最重要的几件事情。他让这几个公司又竞争又合作,竞争在市场上的brand name,合作在manufacturing,然后他把这些人manufacturing的common pool凑在一起之后,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不跟他合作,因为这个pool导致operation management的效率很高,成本很低,key component management的效率很高,成本很低,所以common pool把所有你们key component的风险、成本都在我这边消除掉了,所以你不得不来找我。
K:可是这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如果他没办法做大,他们不会来,但如果他们不来,他也没办法做大。
M:对,你可以用这个问题问他,他是“乌龟哲学”,一个一个来的,我先serve你到你绝对跑不掉了,引进第二家你也不会跑,因为我真的是太好了,我的品质真的做太好了,你一定会把second、third source给别人,所以你是很客观地让我们这三个比赛,可是我永远都是第一名,遥遥领先别人;这个确定之后我又再去做别人,因为second source也有去做第二家,所以我做完你之后去做第二家,你也不会有意见,因为这是行规。可是做到十家就不是行规了,就是他的core competence,他可以把成功复制成整个scale这么大,居然他的文化或能力没有稀释,很厉害的。林百里也是大奇才。台湾出了很多大奇才,都是理工科的,背后应该都有很深的人文素养。
K:这种人不用多。
M:一个就好。
K:然后可以领导一大堆不是奇才的人,就是我批判的工程师。
M:蛮奇怪的是那一群人很多都是台大的,KY Lee也是奇才,也是属于很有远见的人。
K:他的人文在哪里?
M:那个人文根底太深了,你去跟他聊人文,聊不完的,你不能问他从哪里来,反正就是有,他人文根底很深啦,可能跟台大那个环境也有关。他的同班同学施崇棠,同班出了很多人才,林百里的同班同学温世仁,都在同一班,很奇怪。
K:所以这有历史上的耦合,coupling。
M:对,偶然跟必然都融合在一起,很有趣,你如果把这几个人研究透了,那真的就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