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习不工作 逃避长大的新一代
文章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传统上人们以经济独立作为长大成人的标志。但如今中国出现了NEET族,即年轻不就业族。他们主动或者被动放弃了谋生意欲,长期寄居在亲人的屋檐下,“长大不成人”是这些“成年孩子”及社会面临的共同尴尬。
2005年春天的“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江中联的一份提案使得中国NEET群体浮出水面。
江中联在《关于积极稳妥安排“新失业群体”的建议》的提案中指出,“新失业群体”数量已经超过下岗职工等“老失业群体”,这是人们首次在一个较高的层面关注到中国NEET问题。
NEET:不上学不工作
“NEET”发源于上个世纪80年代的英国,是“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 or Trainning”的缩写,指既没有正式工作,也没有在学校里上学,更没有去接受职业技能培训,必须依靠家人为生的青年人。这个群体一般指年龄在15岁到34岁,未婚,依靠父母或者伴侣谋生的人。
中国NEET可分为三类:一类是纯粹寄生虫型失业,依赖父母生存,不愿意辛苦谋生;一类是被迫失业型,由各种原因导致的就业障碍,比如学历低的人没有就业优势,学历高的人高不成低不就,而许多人在择业失败后,选择了继续升学暂缓压力。还有一类是新出现的非传统型失业型,他们或者选择追逐梦想,但因为其就业理想与现实不匹配而造成失业,有些女性干脆选择做全职太太,或者自行创业,完全摒弃“上班”这种生存方式。
中国NEET数量到底有多少?目前还没有官方做过统计,江中联最早注意到NEET群体的存在,是因为自己身边有很多亲戚朋友委托其介绍工作。孩子都是20岁左右,正当就业年龄,就是没有工作。江中联先是很为难,因为无法满足亲朋的要求,接着就发现了这样一批群体的存在。她就此问题进行调查,认为这些新失业群体的共同特点是:学历不太高,没有一技之长,家境不太富裕。
不过,近年来,随着一大批毕业后就失业的大学生加入了NEET行列,使得中国NEET的层次复杂起来,其中也不乏高学历者。西安女孩高岩念完银行与金融专业硕士后,选择应征的都是大机构,比如东亚银行、马士机物流,结果,均被对方告知无工作经验,不予录取;她不得不去应征低层职位,又被嫌学历太高。靠着父母的资助晃荡了一年,实在没有出路,去年只好去英国念第二个硕士,学运动休闲管理。谈及依靠工薪阶层的父母筹措的50万学费,高岩用“一想起来就流汗”来形容。
长不大,谁之过
劳动科学研究所社会学博士李天国对此现象解释说,中国职业教育的内容和科目设置不适合劳动力市场,没有以就业为导向,导致学生在从学校到就业过渡的历程当中出现断层。而缺乏职业技能,就很有可能沦为NEET一族。
另一方面,NEET的出现也是经济发展的结果。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员孙云晓介绍,过去大学生毕业后必须马上工作,因为家里无法再供养下去了。现在很多家庭不再简单地为温饱而工作,生存显得不那么紧迫。而有一些年轻人不工作是为了获得一种更好的发展,谋得更好的职业,可以看作是一种物质条件宽裕后的多元化选择。即使是做全职太太也是一种工作,要从现代意义上理解工作的含义。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NEET大都为独生一代。他们中有许多人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也没有能力去做,就业更容易受挫。舍不得让其受苦的父母为已经成人的孩子遮起了阴凉,但也挡住了其成长的阳光。
不论是哪一种NEET,其直接后果便是“长大不成人”。孙云晓认为,即使是家境好,父母养得起,但不劳而获,挥霍父母的钱财,还是一种病态的生活,必然会影响到很多人。因为这样的NEET虽然不劳动,但会有很多交往,还会有后代,这种影响将会是滚雪球式的循环。有些青年人或许还会效仿他们。有的NEET到了30岁还处于儿童的状态,什么都不敢做:晚上出门害怕,见生人害怕,谈恋爱也害怕。
劳动科学研究所社会学博士李天国说,工作是一个人融入社会的契机,NEET不利于一个人建立社会人格。根据国外的NEET经验,无所事事的NEET族更容易走向吸毒、暴力犯罪,更容易成为社会的边缘群体和社会不安定因素;而且年轻人不就业还会冲击中国本就脆弱的养老体制,极大地浪费人力资源。
但NEET族重返社会也困难重重。可锐职业顾问事业集团总裁卞秉斌曾在外企从事多年人力资源管理工作。他认为NEET的就业竞争力大打折扣,如果是知识技能型的工作,同样的情况下,宁肯收录应届毕业生而非NEET族,因为前者的专业知识结构最新,而NEET已经中断;即使是纯体力劳动,也是要吃青春饭的,而NEET正在丧失的,就是年轻的资源。
卞秉斌对NEET的忠告是,28岁以下的年轻人,正值技能与岗位不匹配,职业供求关系不平衡时期,无论是在就业的高峰期还是低谷期,他们都将是被排挤的对象,“声嘶力竭地角逐,仍然是这个阶段的年轻人必须面对的冷酷现实。”
NEET肖像群实录:青春之赌
15岁上大学,23岁还没有找到称心的工作,我觉得自己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方永(化名)绰号叫“小孩”,四岁上小学一年级,十五岁就从安徽考入了北京一所高校,同班同学一般要比他大三到四岁。大学毕业后,方永曾经在北京一个营销顾问公司做市场调查,包吃住,一个月1000多块钱的工资,他只干了几个月就辞职了,预备全心考研。不巧考研前吃药过敏,没能参加考试,不得不回到了安徽家乡的小县城。不过他没回家住,而是问父母要钱,租了一个两百块钱的房子,母亲经常过去给他做饭。
这个时候,有人向他介绍网络赌球,方永向父母借了8万多块钱,借的时候信誓旦旦称,顶多不赚,至少不会赔。
自此他常常泡在网吧里,有时候是几天几夜,只吃方便面。他的一个朋友在网吧里看到他,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因为冷,网吧老板提供了被很多人穿过的脏乱不堪的棉衣,他穿着,很狼狈。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后,方永还是赔了。
今年春节以后,方永去上海找工作。他不讳言现在已经感到了生活的压力,因为“家里确实很困难”。父母在小县城里开超市,赚钱并不多,两个弟弟今年同时考上了大学,一年光学费家里就要花两万。
不过他对上海找工作并没有抱太大期望,“我是个超现实主义者。”方永很坦率地说,自己在大学里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没有技能,“想干的事情我又不会干,让我从低层做起,还不如回家过舒坦日子。”
方永一再强调,“抱歉我和你们说的‘长大不成人’的那类人不一样,因为我对自己要干什么,能干什么一清二楚”。方永说,他想把学问重新拾掇起来,希望能够读研究生,念博士,将来可以做大学老师。
谈到15岁上大学的辉煌,方永说自己以前也觉得有些可惜,可是如今想通了,别人18岁上大学,30岁而立,未必他就要25岁而立。即使因为运气不好,蹉跎了几年,也不过和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同龄,方永觉得自己还依然具备优势。
方永打算在上海坚持到3月底,如果还没有找到称心工作,就不干了,回家接着考研。他说自己“暂时还饿不死”,因为从父母那借的钱还没有赔光,凑合着还能支撑一段日子。
专家谈NEET现象:既然长大了,就别再逃避
“这就像下棋找不到第一步,看不清楚全盘,但是一定要走下去,走着走着就顺了,”
“下岗职工有专门机构扶助,但是类似NEET这样一批年轻的失业大军却没有部门安排。”在今年“两会”提案中呼吁关注NEET族的全国政协委员江中联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她提出了四点建议:第一是从稳定社会角度出发,建议政府成立专门机构,建立动态的管理方式,比如为这批人员建档,为其就业做好准备;第二是开办专门针对新失业群体的职业培训学校,考虑到他们大多数家庭经济不是很好,应该免收或者减收学费;第三是在安排就业时,优先安排这些年轻不就业群体,而不是40乃至50岁的下岗职工,后者应该纳入社会保障体系,将更多的岗位腾出来给年轻人;第四是对这批新失业群体进行自主创业进行扶持,比如提供小额贷款,减免税收等措施,鼓励其积极就业。
NEET现象也引起了学界的警觉。劳动科学研究所社会学博士李天国认为,NEET现象已经是中国不可回避的一个社会问题。
他建议首先应该对NEET进行调查,以便能够摸清其数量、寻找其产生根源,并提供解决办法;其次应该在初、高中乃至大学阶段增加职业生涯设计课程,增加对就业的认识,事先预防出现NEET;而NEET真的出现后,特别是对那些沉淀下来的具有高学历,而缺乏职业技能的大学毕业生,要敦促其接受职业再教育,尽快适合劳动力市场需要。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员,素质教育专家孙云晓认为,减少NEET要从孩子们小的时候做起,培养其独立人格。比如5岁以后的孩子就要和父母分床睡觉,上学放学在安全的前提下不应该接送,从小就不应给孩子太多的零花钱,让孩子学会独立的生活等等。最终要让中国绝大多数的父母确立起孩子18岁以后应该独立生活的想法。
可锐职业顾问事业集团总裁兼首席职业顾问卞秉斌甚至建议,应该给中国NEET族的父母上课,让其鞭策子女尽快融入社会,因为父母带给子女的生命价值感并不仅限于温饱,而是帮助子女独立经营人生的体验。
卞秉斌还提出设立慈善基金,用于为NEET创造工作体验氛围,寻找一切机会让NEET族行动起来,因为对于职业人而言,时间是最重要的资源。
“这就像下棋找不到第一步,看不清楚全盘,但是一定要走下去,走着走着就顺了,”卞秉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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