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资本含义的新认识
两种资本观
界定人力资本，首先必须对资本的本质作分析和研究。目前，理论界对资本的本质的理解是沿着两条路线来展开的：一条是马克思的资本观。他的资本理论包括劳动价值论、货币理论、资本生产理论(含简单和扩张再生产理论)、资本循环理论、生产价格理论、剩余价值理论、商业资本和借贷资本理论等。他还指出，资本不是外生经济变量，它内在于经济发展。货币转化为资本的关键是劳动力转化为商品，资本的积累是通过剩余价值的资本化来进行的，它是资本扩大再生产的主要源泉。
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的价值，从而揭示了资本的本质特殊即增值性。资本不是物，而是体现一定的社会关系。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条件下，它才能成为资本。
综合地看，马克思的观点说明资本既是有“物”的生产性，又有作为一种社会关系的法权性，即资本的“二重性”(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同时，马克思还从阶级分析的角度，在揭示资本主义的社会资本时，既突出资本的个性，也突出了共性，即资本的一般规定性，任何资本都能够在劳动力的等价交换之后，从生产过程中产生剩余价值。这种资本观对我们进一步理解好人力资本将具有重要的意义。
另一条是西方学者的资本观。西方学者对资本的认识，可追溯到古希腊时代。最初人们是在借贷关系中接触到资本问题，亚里士多德曾明确提出“为满足使用价值或需要而进行的交换”和“为追求交换价值的积累进行交换”。并认为前者是自然的和合理的，后者是不自然和违背伦理的。而恰恰后一种就是货币资本的运动，把利息和生息能力归结为货币或金钱本身。在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中，资本通常被理解为一种生产要素和资本品。保罗.A.萨缪尔森认为，资本品是“一种投入，又是经济社会的一种投放，同时又是经济社会的一种产权”，“资本或资本品是一种生产出来的生产要素，一种本身就是经济的产出的耐用投入品”，而劳动和土地却不被看作是经济过程的产出品，“他们的存在主要是由于物理和生物上的因素，而不是由于经济上的因素”。
综合上述，笔者认为可以把资本定义概括为四个方面：一是资本必须具有价值，是价值的存量，没有价值的东西不是资本。二是资本必须具有获得的能力，能够给其所有者带来利润(当然资本价值既可增殖也可贬值，不一定每次都能带来利润)，虽然有价值但不能获得的能力都不是资本。三是资本具有增殖性，不能增殖的资本不算是资本。四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资本表现为各种各样的形态，既可以表现为有形的物质形态，又可以表现为无形的非物质形态，人力资本是一种重要的无形的非物质资本。
人力资本概念的“五种学说”
上述对资本的本质含义有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和判断，为进一步理解好人力资本作了理论准备。关于人力资本概念的内涵问题的理解非常复杂，不同的学者，从不同的角度来把握，以致产生不同的结论。概括目前中外学者对人力资本的定义主要有“五种学说”：
一是“内容”主体说。该学说主要从内容上来界定人力资本的含义。舒尔茨指出：“人的知识、能力、健康等人力资本的提高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远比物质、劳动力数量的增加重要得多”。一些学者就以此为据，把人力资本定义为劳动者的知识、技能、体力(健康状况)的总和。萨洛认为人力资本应定为“个人的生产技术、才能和知识”。中国学者李建民给出定义是：存在于人体之中，后天获得的具有经济值的知识、技术、能力和健康等质量因素之和。还有一些学者对人力资本的内容进一步扩充，认为国民的道德素质、信誉和社会关系可以节约社会和个人的交易费用，因而也属于人力资本的内容。这种定义的缺陷在于不够全面，因为舒尔茨的话中意味深长地加了一个“等”字，表明他认为人力资本还包含一些尚未罗列出的新内容，只是一时又难以确认，这些新内容应如何寻找并判定呢？“内容”主体说的定义方法也没有提供一个判别的标准。
二是“形式”说。此学说主要从人力资本形成的角度来定义人力资本的本质。贝克尔指出“人力资本是通过人力投资形成的资本；用于增加人的资源、影响未来的货币和消费能力的投资为人力资本投资”。因此又有一些学者认为，人力资本是指人们在教育、职业培训、健康、移民等方面的投资方式所形成的资本。贝克尔试图把人力资本与投资联系起来定义的思路是可行的，而且也科学地阐明了人力投资的特征。但问题是符合能“增加人的资源”与“影响未来货币和消费”的人力投资方式是否只有上述几种。同时，这种定义的方法还存在一个更大的弱点，是完全忽视了不同行为主体在人力投资方式上的差别。此种定义方法往往只罗列了一种行为主体的人力投资方式，而现实生活中，作为不同人力投资主体的国家、企业和个人在人力投资方式上存在着不同的差异。
三是“混合”说。此学说主要从人力和资本两个方面来综合定义人力资本的质的规定性。如《新帕格雷夫大词典》这样解释：“作为现在和未来产出与收入流的源泉，资本是一个具有价值的存量。”人力资本是体现在人身上的技能和生产知识的存量。这种定义思路有一定的合理性，人力资本，顾名思义应是“人”特点与“资本”特点的结合。首先它应具备“资本”的特性，即它是一个具有价值的存量，可以通过人力投资活动实现价值增值，从而使投资主体的财富增加。其次，它应具有“人力”特征，他的投资对象是人，它的价值是体现在某个人的身上，价值增值也必须通过人的活动来实现。它是依附于人的身上的某些素质，从而与依附于生产资料上的物质资本区别，用特征来定义人力资本比较清晰全面，也提供了一个差别标准，但符合“人力”与“资本”两大基本特点的人的素质是否只是人的技能和生产知识呢？实际上人力资本的内容应丰富得多，人力投资方式也多种多样，而且不同的行为主体在投资方式上存在着较大差异。利普赛和斯坦纳认为，人力资本是以“较大的技艺，知识等形式体现于一个人身上而不是体现于一台机器身上的资本”。因此，有一些学者把人力资本定义为依附于人身上的，具有可投资性和增值性的价值存量。
四是“个体或群体”说。在有关人力资本的文献中可以发现两种角度不同的定义；一是从个人或个体角度出发；把“人力资本定义为个人的生产技术、才能和知识”；二是从人口群体角度出发。人力资本是“人民作为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能力”。“人力资本可以宽泛地定义为：居住于一个国家内人民的知识、技术及能力之总和，更广义地讲，还包括：首创精神、应变能力、持续工作能力、正确的价值观、兴趣、态度以及其它可以提高产出和促进经济增长的人的质量因素”。虽然这两类定义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因为无论是从个人还是从群体角度，人力资本都是指人的知识、技术和能力等生产能力。但是，从技术角度看，这两者之间还是存在着一个重要的差别，尽管从这不同角度对人力资本作出定义的人对此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差别表现在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中，人力资本存量并不见得是该国或该地区每一个人的人力资本存量的简单总和。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是在不同个人所具有的人力资本之间存在着替代、互补、互动等多重关系，因而使群体人力资本存量可能等于或大于(甚至有可能小于)个体人力资本存量之和。
五是“等同”说。此学说主要是把人力资本与人力资源等同起来。目前我国许多学者认为人力资本就是人力资源，只是同一概念的不同表现形式罢了。在国内出版的不少著作及公开发表的文章，也是经常两个词交替使用，认为两者含义是一样的，可以替换。事实上，人力资本不等于人力资源。有的学者认为，人力资本是指存在人体之中的具有经济价值的知识、技能和体力健康状况等质量因素之和。人力只有经过培训才能真正成为资本。有不少学者认为人力资本不等于人力资源，主要是强调对经济增长贡献重大的人力因素。重点是知识、技术、信息事业心、责任心和创新精神等一切具有“剩数效应”的经济资源的总称。人力资本不同于与简单、重复、体力劳动相联系的基本劳动力资本，而是超越基本劳动力资本，并与复杂、高级脑力劳动相联系的高层劳动力概念。
以上“五种学说”定义的人力资本概念各有缺陷。第一种观点虽然强调了人力资本的内容，但忽略了人力资本的“资本”特征，这使得人们很难将人力资本与作为“体力和脑力总和”的劳动力概念区分开来；第二种观点虽然强调了人力资本的投资性，但忽略了人力资本的“人力”特征，简单地把资本理论扩展到人身上，在物质资本与人之间进行机械类比，很容易抹杀劳动与资本的本质区别；第三种观点虽然比较全面，但对人力资本的“资本”特征与“人力”特征的认识遗漏了一个关键：人力资本的产权含义，即人力资本作为一种产权，是其产权主体追求效用最大化的重要手段，本质上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第四种观点，虽然突出以人力资本的本质是体现了人的(含个体和群体)拥有的知识、技能等，但没有进一步处理个体与群众关系，两者如何分割等都未能作出解释。第五种观点，把人力资本与人力资源等同起来，虽都涉及到人，但没有处理好量与质的关系，没有真正体现人力资本的本质，对人力资本价值的真正实现带来困难。
人力资本的新认识
综合各家观点，笔者认为，从产权角度界定人力资本可定义为：人力资本是指人力资本产权主体通过投入一定费用可以获得的并能够实现价值增值的，为实现效用最大化，并依附于产权主体身上的价值存量的总和，并以此分享收益的价值。这一定义有三个特点：一是突出了人与人之间利益关系的“产权”特征；二是通过教育、培训、医疗保健以及自我更新学习、实践经验积累等有意识的活动，使其具有投资性、增值性和收益性等“资本”特征；三是具有人身依附性、异性和边际收益递增性等“人力”特征。要准确理解好此概念，应着力把握好以下几点：
一是从本质上看，人力资本是一种能力。人力的能力有许多种，如生存能力，处理人际关系能力，完成特定工作能力等，而这些能力的获得和形成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与社会进步不断积累进行的。在人类出现之初，人类仅仅有本能的能力，随着社会的变迁与进步，人类开始区别于动物，不仅体现于人类机体，器官和发育，更主要的体现于人类开始使用工具和制造工具。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劳动开始出现，劳动是一种人类有意识、有目的地履行自然的活动。人类将自身的能力劳动资料作用到劳动对象上，借以改变劳动对象的形状、性能和使用价值，人的能力由生存转变为劳动能力，人类本身也由自然人成为劳动者，人类的活动因而成为一种自觉的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活动，人类的发展就集中表现为劳动能力的提高。马克思将人类拥有的这种劳动能力，称之为劳动力，并指出“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动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脑力的总和”。从概念本身内涵来看，人力资本是劳动力，它是劳动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要保持劳动力自身的发展，一是必须保证人的生存；二是必须有劳动力作用的对象，即劳动对象；三是必须有将劳动力的作用力传导到劳动对象的中介，即劳动资料。人力资本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它是由劳动力转化而来的，但人力资本又不等同于劳动力，劳动力转化为人力资本，应具备客观的历史和现实条件：一是知识、技术、信息与劳动力分离并成为商品，这是劳动转化为人力资本的前提条件。二是劳动力转化为人力资本的历史条件是知识时代的到来，在知识经济时代，知识成为整个经济的中心，传统意义上的劳动力在价值形成中的作用出现分化，初级形态的劳动力，集中体现在体力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越来越少，而高级形态的劳动力，集中体现在以知识、技能、信息为特征的能力在价值创造中的作用不断增强，占据主导地位，成为价值增殖的主体。此时，传统的劳动力概念不能完全体现其特征，需要赋予其基本的特征，其中的高级形态的劳动力转化为人力资本，而低级劳动力仍然称为劳动力。三是高级劳动力成为投资的产物。在传统经济理论中认为，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劳动力质的差别，只存在量的区别，即劳动具有同质性，而在当今社会劳动力，尤其是高级劳动力成为人们有目的，有意识的资本投资物，是存在差异性的。四是劳动力可以分享经济剩余。随着产权制度的演变，在知识经济时代人的劳动得到合理计量，劳动力的差异也能充分体现出来，劳动力作用较之物质资本更重要，劳动力开始分享经济剩余，这种作为投资产物的劳动力成为人力资本开始有了相应的经济收益。总之人力资本内生于商品经济的高度发展，在物质经济时代或多或少表露出来，但它最终形成于物质经济转为知识经济的历史进程中，属于历史的范畴。当然劳动力转为人力资本的途径，实质也是人力资本的形成过程，转化的途径就是人力资本形成的途径。
二是人力资本属于价值范畴。这与马克思资本概念同出一辙，是它的逻辑延伸，它体现在知识经济条件下人与人的关系。资本一种形式之一是人力资本，首先必须承认它是一种商品，作为商品，它具有商品的二因素，使用价值和价值。人力资本的使用价值就是创造价值，由自身价值和价值增殖两部分组成，其价值增殖部分要比传统劳动力的使用价值的价值大得多。而人力资本的价值范围则要广得多，它包括：维护高级劳动力再生产的生活资料价值；维护高级劳动者家属再生产的生活资料价值；用于教育、培训、健康的费用等。事实上，在商品经济条件下，由于资源的稀缺性，人力资本价值不仅包括人力资本生产中耗费的活劳动价值，而且还包括其中投入的物质资本价值，因为，人力资本也是商品，它的价值也分为V＋c＋m三部分。人力资本是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统一，它将是产权分析的基础。
三是正确认识个体和群体人力资本的含义。从个体角度定义为：人力资本是指存在于人体之中、后天获得的具有经济价值的知识、技术、能力和健康等质量因素之和。从群体角度定义的为：人力资本是指存在于一个国家或地区人口群体每一个人体之中，后天获得的具有经济价值的知识、技术、能力及健康等质量因素之整和。当然，从宏观上分析人口群体的人力资本问题时，必须要考虑个体人力资本之间替代、互补、互动所形成的整和效应，因为这种整和效应的方向(即正向整合和负向整合)及其程度本身就反映了一个人口群体的生产能力。其实，在微观水平上，就是一个人所拥有的不同形式的人力资本之间也具有整和效应。人力资本的定义(无论是个体定义还是群体定义)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重要涵义：一是人力资本不是指人本身或人口群体本身，而是指一个人或一个人口群体所具有的知识、技术、能力和健康等质量因素。二是人力资本是一种具有经济价值的生产能力，如舒尔茨所言：“人力资本是一种严格的经济学概念……它之所以是一种资本是因为它是未来收入或满足、或未来收入与满足的来源。三是一个人所拥有的人力资本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后天靠投资一定成本(含直接成本和间接成本)而获得的。虽然，人力资本的形成及其效能的发挥会受到某些先天因素(如智商或体质方面)的影响，但是这种差别影响在人力资本概念中，就如同土地和自然资源在资本理论中一样，被视为一种级差地租。
四是人力资本的要素构成。人力资本的内涵较为丰富，主要包括智力和非智力(精神)两大基本要素。同时还包括健康因素。其智力因素主要包括：人的知识、技能、经验、资历等。智力因素是人力资本的核心内涵也是人力素质最基本的反映。精神因素主要有意志品德，企业家精神、敬业精神，协作与凝聚力，创新力以及社会活动能力等，属于一种潜在资源。健康主要是指人的体力，是人们知识和精神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需要提出的是，人力资本要素提出的是，人力资本要素构成是动态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如在农业时代，强调体力为主，在工业时代，强调人的技能、经验等，而到了知识经济时代，更强调人的知识、创新力和社会协作力等。
应当强调的是，人力资本同其它资本一样，只是一种获取经济收益和非经济收益所凭借的一种手段。具体而言，人力资本本身并不是人类发展的目的，而只是人类发展的手段。人力资本只体现了一个人所具有的能力的经济价值，但绝不是一个人自身价值的全部。(本文作者系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博士后)